美军正试图控制局势。被紧急派往伊拉克、负责处理美军监狱事务的米勒少将4日宣布，阿布格莱布监狱的犯人人数将减少超过一半。为了应对更多丑闻的出现，米勒还下令在运送途中，禁止使用头巾裹住犯人的头，变通的办法是使用“压力绷带”或者护目镜遮挡犯人的眼睛。

　　米勒曾经是关塔那摩监狱的主管，上个月接管美军在伊拉克的14所监狱。他是在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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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进行至少5次调查虐囚事件后走马上任的。很明显，他还需要做出更多的努力，才能洗刷掉伊拉克目前的监狱丑闻。许多伊拉克人一提到“阿布格莱布”这个词就浑身颤抖，因为它是萨达姆时期最臭名昭著的监狱的名字，它是旧政权的象征，伊拉克人仍然将那些发现于“万人坑”的尸体和失踪的人归结于死在阿布格莱布监狱。当萨达姆卫队于去年撤出阿布格莱布监狱后，美军进入巴格达，清空了牢房，带走一些犯人，还就地正法了一批人。

　　当我(指《新闻周刊》的记者，下同)在去年4月访问阿布格莱布监狱时，当地的伊拉克人领着我到行刑场，令人作呕的气味弥漫在几具犯人的尸体上。他们在几天前被杀，尸体在烈日下腐烂。在死牢的水泥地面上，两名刽子手用的绳索还在摇荡。粗大的绳索上面缠绕着薄细的棉布，以防死囚的呕吐物和唾液污染了绳索的再次使用。

　　许多伊拉克人建议在萨达姆下台后，立即关闭阿布格莱布监狱。但联军当局没有时间建造另一所监狱。他们马上就需要拘留中心。“安全被拘的人”——被认为是联军的潜在威胁，目前有约8000人，其中有一半的人关在阿布格莱布。

　　又一次，阿布格莱布成了镇压囚犯的象征——这次的执行者换成了美国人。最近曝光的阿布格莱布监狱虐囚事件加剧了伊拉克人的愤怒。“美军对待犯人的方式与人权没有半点关系，”31岁的巴格达照相馆的老板阿里说，“他们和萨达姆没什么两样。”当然了，美军在阿布格莱布监狱的所作所为与萨达姆时期相比，程度没有那么恐怖，但被公开的美军强迫裸体犯人模拟性交、而看守在一旁露齿大笑的照片严重破坏了伊拉克人的“美国可信性”。

　　看到阿拉伯卫星电视播放的这些照片，那些几十个恶梦般的日子重新在伊拉克人心中变得清晰起来。“每个伊拉克人，当被人说起萨达姆时期的万人坑和折磨犯人时，都很羞愧。而美国人正干着更为恐怖的事，”女技师撒哈尔说，“如果这就是他们对待男犯的方式，那么他们对待女犯又会如何？”

　　五角大楼回应说，美军拘留中心不存在“系统性虐囚”的证据。而“大赦国际”组织说已经收到“几十份”虐囚的报告，显示联军曾犯有“折磨犯人”的行为。总部在伦敦的人权组织在3月份的报告中说，许多以前的犯人称，他们受到了毒打、长时间不准睡觉、被迫听高分贝的音乐以及其他形式的心理折磨。“所有这些都不是孤立的事件。”肯尼迪参议员在参加参议院军事委员会闭门会议时说。

　　最起码，接受《新闻周刊》访问的犯人表示，虐待犯人的事件并不局限于阿布格莱布监狱。他们的故事显示，“免责文化”鼓励了一些联军士兵虐待和羞辱犯人——或者将他们置于其他伊拉克人的袭击之下，而不担心会被发现。

　　奥贝迪的遭遇具有代表性。今年1月，当联军士兵敲打他家的房门时，他一点也不感到奇怪。因为他的妻子阿玛什是萨达姆的阿拉伯复兴社会党的高官，人称“炭疽夫人”。联军指控阿玛什是萨达姆的生化武器专家(奥贝迪对此予以否认)。阿玛什于2003年5月被捕。奥贝迪本人则被关押在邻近巴格达机场的一个“像坟墓一般”的牢房里，长达8个月。美军士兵一刻不停地播放声音巨大的饶舌音乐，其中夹杂有大量类似f-k和s-t之类的词，“我听见他们播放这类的音乐，以掩盖犯人受折磨后发出的惨叫声。”

　　奥贝迪曾在美国生活和学习过，他表示说，有一次讯问的人要求他脱衣服到只留内衣，并将他浸在冷水中，然后命令他在空调前站立。过了一阵子，他又被允许暖和几分钟。接着，重复进行这一过程，时间长达6个小时。“他们大叫着‘说出真相’。”奥贝迪说，“但我不知道他们要我说什么。”对他的“冰冷折磨”直到一名美国官员将他带回牢房才结束。联军方面表示将就此展开调查。

　　31岁的巴格达居民哈桑甚至不应该被讯问。他说他在去年6月与一名邻居拌嘴时，一队美军士兵开车巡逻经过。美国人先是打了他一顿，后来将他推进卡车。哈桑首先被带往南部的一个拘留营，在那里他见到悲惨的监狱生活场景：一名伊拉克男犯被另外7名犯人集体“强奸”，一些人还威胁受害人保持缄默，如果将他们供出来，“就毁掉他的脸”。

　　10个星期过后，哈桑被转移到阿布格莱布监狱。他刚开始时待在一个户外帐篷里，被认为“明显判了死刑”，因为这里很易遭受迫击炮和火箭的袭击。

　　几天后，哈桑和其他37名犯人一起又被转移到一个只有4.5平方米的牢房里。尽管阿布格莱布监狱由美国人管理，但那些“伊拉克雇工”很快接管了部分权力。“情况开始变得混乱，”哈桑回忆说，“犯人可以随意走动，从一个牢房到另一个牢房，打架或者威胁他人。”有一天，一伙来自纳西里亚的犯人团伙企图强奸一名犯人，一场打斗爆发。美国看守为此惩罚了每一个人，命令他们裸体而坐，不准走动长达6小时。当得了痢疾的哈桑试图移走蒙在脸上的麻布袋时，“一名女看守抓着我的头，使劲往墙上撞。”到了12月底，犯人终于忍无可忍，发动了暴动，抗议监狱里的恶劣条件。哈桑说：“美军向我们射击。我们中的一人被射杀。”今年4月7日，哈桑最终在没有被审问的情况下获释。

　　前伊拉克军队陆军中将哈里迪庆幸自己还能活下来。他说去年7月在加油站等待加油时，一名美军士兵拍打他的汽车挡风玻璃。两人争执起来，紧接着，6名美军士兵增援并将他从车里拖了出来。“一名士兵将靴子压在我的头上，这极大地羞辱了我。”哈里迪说。哈里迪的手脚随后被戴上镣铐，推进卡车，带到一片空地。那里有50名犯人坐在毒辣的阳光下，长达6个小时。最终，哈里迪和他们一起被带到巴格达机场附近的拘留所。“讯问的人不停问‘萨达姆在哪里’之类的问题，”哈里迪回忆说，“我确实不知道他在哪。”

　　哈里迪后来通过空运押送到伊拉克南部的一个监狱。在那里，部分伊拉克犯人自视为监狱的“首领”。联军看守让他们负责给所有的囚犯分发一天两餐食物以及每餐3支香烟。“但是，他们总是将最好的留给自己，”哈里迪说，“他们活得像国王，吃最好的食物，甚至还有新鲜水果。”而香烟被当作现金使用：两支买一个枕头，一床毛毯值10支香烟。其中一名“首领”曾是巴格达臭名昭著的抢劫犯，邀请哈里迪住进自己的帐篷，“因为我可以说一点英语。他想通过我向美军说些他的好话。”这名“首领”的随从包括一名年轻的伊拉克“仆人”，后者与其进行过性关系，还帮他洗衣，以获得保护。

　　哈里迪幸运地依靠蹩脚的英语活下来。他尽力与看守沟通——尽管他对针对联军的抵抗活动一无所知，为看守充当翻译。当去年10月获释时，一名女军官还给他一份介绍信，证明他曾经做过美军翻译。

　　哈里迪听说过有关阿布格莱布监狱的各种可怕的传说。一些犯人说它是妄想狂的世界，在那里，伊拉克犯人和美国看守每天都因为附近发生的袭击而压力倍增。“爆炸使得看守异常兴奋，”哈里迪说，“他们随即将其转移到犯人身上。”无论如何，哈里迪再也不想过提起监狱的生活，即便为美军做一名报酬不错的翻译。“它是我见到的最奇怪的世界，”哈里迪说，“我强迫自己忘记这些痛苦的回忆。但它还是回来我的脑海。它一直在我的心里灼烧。”毫无疑问，痛苦也在其他许多伊拉克犯人的心里灼烧。

　　“一定有人指使他们那样做”

　　吉尼斯准将感到很愤怒。她说曾在一开始就提醒上司有关伊拉克囚犯受到恶意对待的事情。作为美国预备役第800军警旅的指挥官，吉尼斯负责美军在伊拉克的拘留，其中包括萨达姆统治时期折磨犯人的中心——阿布格莱布监狱。

　　吉尼斯说，麻烦在于她没有足够的军队或者资源将事情做得正确，而上司忽视自己的抱怨。“他们不想管这件事。”吉尼斯说。最终，几名手下失去控制。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新闻节目播放了露齿而笑的阿布格莱布监狱的看守强迫裸体的囚犯做下流姿势的片断。其中一张照片显示，一名戴着头巾的囚犯蹲在箱子上，手握一对电线，如果掉下去了，看守告诉他将会触电而死。“这些人的所作所为不可饶恕，”吉尼斯说，“他们是坏人。但卷入这起事件的都是新来阿布格莱布监狱的人，我已经无力控制。”

　　现在，没有人忽视阿布格莱布监狱了。自从这起丑闻曝光以来，阿拉伯卫星电视频道已经向观众播放了大量受虐伊拉克囚犯的照片。布什总统对这起事件表示“深深的厌恶”。“这不是我们在美国国内的做法，”布什说，“我一点也不喜欢那样做。”美国军方承诺将严厉处罚相关人员。但吉尼斯却表示，类似的丑闻还要发生，“整个拘留系统遭到破坏”。

　　实际上，每个被卷入阿布格莱布监狱事件调查的人都声称，所发生的一切是失常的，正如联军发言人马克所说是“数万起安全看守中很小的一部分。”然而，大赦国际组织早在去年7月就报道说，前伊拉克囚犯称他们在被美军看押期间遭受了毒打、被长时间勒令不准睡觉以及被迫聆听震耳欲聋的噪音。其他的人也曾对《新闻周刊》说起过类似的不幸。

　　其实，类似的虐待在伊拉克全境内都有发生。“人权观察”组织最近的一份报告形容，虐囚事件在美军驻阿富汗的拘留中心也存在。官方的消息说，至少两名在阿富汗美军拘留中心的犯人被美国军医谋杀——后者对犯人进行实体解剖。

　　美国官员讨厌公开谈论这件事，但像巴格拉姆和阿布格莱布监狱的主要功能是什么？这还是一个疑问。美军士兵的做法还是秘密。没有人希望将美国的虐囚比作萨达姆的暴行——最折磨人的虐待和谋杀。不过，美方的做法比萨达姆仁慈不了多少。在两名退休的军事法官看来，美军不会彻底调查，但可能进行“适度”的调查。“它是灰色地带。”一名法官说。虐囚的目的是通过恐惧、羞愧、迷惑、精神崩溃以及肉体折磨，粉碎囚犯的抵抗。美英调查人员设计出的这种技术方式(在越南和北爱也用过)，是对所谓“有别于萨达姆方式的折磨”的一个极大讽刺。

　　很明显，阿布格莱布监狱存在过失——军方在丑闻曝光前很长时间就开始了错误举动。今年1月，一名英国议员在处理英军的数码相片时发现有虐囚行为，随即将此事报告给调查人员。联军指挥官桑切斯中将指派塔古巴少校负责调查。塔古巴的最终报告于4月4日提交，陈述了监狱虐待的种种事实以及看守未能阻止其发生的失职行为。当时，有6名美军士兵因为玩忽职守、虐待、恶意攻击、殴打以及强迫他人发生下流行为而面临刑事指控。吉尼斯说，桑切斯最后决定不谴责她在阿布格莱布监狱的领导失职。而吉尼斯的上司甚至自我解脱说：“叫我承担底层人员的失职是可笑的。为什么不要桑切斯负责？”联军发言人吉尔上校更是直接说：“桑切斯信赖吉尼斯。”

　　事关预备役军人的这起虐囚事件可能为美军招致更多的麻烦。一名被告的律师说，他希望公开所有军方在拘留中心行为的相关文件。“军方最愚蠢的做法是指控这些预备役军人，”这名律师说，“因为这给了被告一个权利，任何是被告的律师，都会试图寻找是谁下令在阿布格莱布监狱开枪。”

　　伊拉克的美军拘留中心由3个层次的人员负责管理。最底层的是像这些被告的士兵，最高层是负责调查的情报官员，而中层的人员是被雇佣来的翻译，他们不似另外两类人，不受军法或政府的约束。

　　一些被告料想会供认，他们是受了情报人员的怂恿，才虐待囚犯的。独立的专家认为这种说法可信。“看看这些照片，”军方研究专家查尔斯说，“所发生的一切并不是随意的。这些预备役军人没有可能独自想出如此折磨犯人的办法，一定有人指使他们那样做。”

　　吉尼斯说，虐囚事件发生在阿布格莱布监狱1A分区，这一块区域被军方情报官员接管，改成无窗户的“牢中牢”。正是他们，而非一般的看守在此下令开枪。“迄今为止，我没有听到如何有关调查军方情报人员的报道。”吉尼斯说。据可靠的消息来源说，美国中央情报局(CIA)没有卷入这起事件。然而，CIA的总调查官正在调查它的特工可能卷入“两三起”暴行的事件，其中一起发生在阿布格莱布监狱，造成一名犯人死亡。

　　阿布格莱布监狱的管理目前交由米勒上校负责。米勒曾负责美军关塔那摩监狱——曾经爆出许多虐囚丑闻。吉尼斯则在家中等待现役豁免。米勒在吉尼斯上个月离职前不久看望了她。

　　吉尼斯引用米勒的话说：“我们能够在艰苦的情形下做好，我能够以自己的方式做事。”米勒目前面临着想像不到的严峻挑战，而美军无论如何都需要寻找走出阿布格莱布监狱丑闻的道路。

　　鸣谢：NEWSWEEK

　　编译：Labali　Dweller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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