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鸿(北京)

　　进入 3月、4月，巴以局势经历了剧烈起伏。3月22日，哈马斯精神领袖亚辛遭到以色列定点清除；4月14日，布什会见访美的以色列总理沙龙，首肯其单边计划，将其作为路线图计划的一部分；4月17日，沙龙再次指挥定点清除刚刚接任哈马斯加沙地带负责人的兰提斯；4月18日，沙龙在每周内阁例会上说，以将在撤离加沙地带前完成隔离墙建设。4次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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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在不到一个月内发生，充分说明巴以局势所特有的变幻莫测性，引发国际社会的强烈反响。巴以紧张局势加上伊拉克乱局，显示中东局势的紧张链条正面临断裂，也猛烈揪扯着全球的敏感神经。

　　沙龙恩威并施

　　前半生基本在沙场摸爬滚打的沙龙，近来一系列举措更把他的强硬本质体现得淋漓尽致。不管他过去曾为和谈让步，还是目前连续施展辣手，目的不外乎下列几点。

　　首先，在其任内确保以色列的既得利益。如果单纯从沙龙主动撤出加沙地带这一事实看，其单边计划具有一定积极意义。沙龙的核心思想是以退为进，抓大放小，因为加沙地带只有365平方公里、7500多名定居者和分散的21个定居点，沙龙吐出加沙这块“鸡肋”也的确获得部分肯定，被认为是为和平迈出了一步。但对以色列来说，更大的好处是确保了约旦河西岸这块大头。以通过已经修建的几百公里隔离墙，把约旦河西岸5800多平方公里中一半的土地和其中的5大定居点圈到了以方一侧，造成占领的既成事实，该地区生活着23万犹太人定居者。

　　沙龙的行动打破了1967年战争以前、也即所谓的“绿线”边界，等于把按照联合国决议、应归还巴方的22%(占整个巴勒斯坦地区比例)的领土扣除一半，只归还大约11%、总共约3000多平方公里的领土，并要在理论上养活包括回归难民在内的700多万巴人民，这是难以想象的。以色列从长远看是谋求永久占领隔离墙内的土地，并迫使巴方吞下苦果，迫使国际社会承认既成事实。

　　其次，维护沙龙个人的政治前途。沙龙从2003年底以来景况不佳，对巴一系列强硬举措、国内安全环境恶化等因素，导致他在国内外面临强大的抗议浪潮，在和谈问题上即使虚与委蛇也遭到右翼和极右翼势力强力抵制，费力不讨好。况且沙龙几次面临腐败案指控，形象严重受损，亟需一些“维护国家利益”的举措转移注意力，赢回民心。访美并从布什那里获得对其单边计划的支持，无疑是一大功绩。眼下，沙龙已着手在今年6月开始实施其单边行动计划。沙龙的这些举动尽管也招来不同程度的反对和抵制，如内阁的13名利库德集团部长联名反对，政府内部的全国宗教党和国家联盟党等右翼派别也反对，但沙龙纵横捭阖，利用各党派之间的相互牵制，短期内还是获得了较好评价，暂时巩固了执政地位。5月初，沙龙将把该计划提交利库德集团20万党员进行公决，然后提交内阁表决，最后提交以色列议会表决。

　　沙龙的儿子日前暗示，如果利库德集团在公决中不支持沙龙的计划，届时难免提前大选，利库德集团将失去在议会中的第一大党地位。左派工党和中间派别力量赞同沙龙从加沙撤军，届时假如右翼党派退出政府，沙龙关键时刻还可以拉工党和中间党派入阁，抵挡一阵子，即使被迫解散政府提前大选，他也可以把该计划用作其政绩的一部分继续拉拢选票。

　　第三，以暴制暴，打着反恐旗号借机实施“自卫权”。沙龙决定在彻底撤出加沙地带前，用足以色列的“自卫权利”，采用不断清除哈马斯中高层领导人的强硬举措，狠狠打击和镇压以色列多年来恨之入骨的“恐怖组织”哈马斯。沙龙此举吸取了2000年5月巴拉克政府主动从黎巴嫩南部撤军时的有关教训—当时巴拉克政府没有狠狠打击真主党，而给人留下以撤军是黎巴嫩真主党多年抵抗促成的印象，沙龙这次就是要避免此厄运，同时也可严重削弱哈马斯的核心指挥体系，借机狠狠震慑哈马斯和其他巴激进组织。

　　但是沙龙定点清除哈马斯首脑和威胁阿拉法特的行径也面临着现实压力。恐怖紧张的国内环境已经严重伤害着以色列的经济发展，大量巴勒斯坦工人受到雇佣限制，大量以色列人纷纷移民海外。几年来，恐怖已经给以色列人民带来物质、肉体和心理上的多重伤害，但遗憾的是，这种伤害愈深，以色列人民还来不及反思就只能愈加支持安全立场强硬的沙龙，因为此时强硬的沙龙无论对错，首先被认为是一根救命稻草，这反而在一定程度上固化了其执政地位。在这一问题上，沙龙与经历“9·11”之后的布什政府一样幸运。

　　布什剜肉补疮

　　以支持沙龙单边计划为标志，布什政府对沙龙和巴以和谈的政策出现逆转，显示出与其执政以来推行的调停巴以和谈政策出现明显的断层。

　　布什以前至少是作为一个表面公正的调停者角色出现的。2003年全年，他伙同中东问题四方提出并积极推动中东和平路线图计划，在该问题上显得不遗余力，并表示尊重奥斯陆协议谈判框架和精神，由巴以分三个阶段，从易到难，通过谈判逐步解决巴建国等诸多重大问题。布什直到今年2月份还极力反对沙龙去年底提出的单边分离计划，生怕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搅黄了路线图。

　　布什终究还是按捺不住，从在巴以之间调停直接走到代巴方决断的前台，充当明显有失公允的仲裁者而不是说客角色。4月，布什肯定沙龙的单边计划，在巴方代表不在场、不认同的情况下，代其在涉及巴方关键的难民问题和边界划分等两个核心重大问题上做了决断。他声称鉴于存在大批定居点等因素，巴方要求以方完全按照绿线边界撤出约旦河西岸领土已经不现实，以只能撤出部分约旦河领土；巴400多万难民回归到以色列实际控制的地区也不现实，这些难民将来只有回到美以设定的、没有独立主权的巴勒斯坦国。而实际上所谓巴勒斯坦国的面积按照沙龙设计，只占整个巴勒斯坦地区领土的11%，还被分割得支离破碎。况且这些领土上已经生活着300多万巴居民，所以难民回归实际上是不可能实现的。但布什政府还没忘记表面文章，如，表示隔离墙应是暂时而非永久的，应是安全屏障而非政治障碍。鲍威尔也一再声称美没有改变协调中东和谈立场。

　　布什的惊人转向令沙龙政府欣喜若狂，令巴勒斯坦人和阿拉伯世界出离愤怒，也使国际社会感到迷惑和震惊。中东问题四方和欧洲国家以及国际舆论纷纷批驳布什的举动背离了美国多年来推动和谈的原则精神，为美国历届总统所仅有。另据媒体分析，沙龙清除亚辛等一系列举动是获得美国默许的，沙龙回国后就对兰提斯下手不是偶然的，因为美国一直声称以有权自卫。但明里美一再表示对沙龙的清除行动毫不知情，只是不疼不痒地警告沙龙注意后果。布什政府的一系列偏袒举动，使美国自身于3月初开始极力推销的“大中东民主计划”在已经遭遇多方抵制的基础上，更加雪上加霜，该“宏伟计划”最终虎头蛇尾、不了了之的命运恐怕在所难免。布什的举措也失去了部分阿拉伯国家知识分子在内心深处对美国尚存的些许期待和信任，令他们深感失望。

　　与沙龙从最近一系列举措中获益匪浅一样，布什为总统竞选捞分计，从中也获得了不少甜头。

　　第一，沙龙的单边计划对和谈不无“益处”，也算是布什推动和谈取得的客观成果。美国认为，毕竟对巴勒斯坦人来说，尽管是出于丢卒保车的用心，沙龙的确撤出了部分被占领土，布什政府对此事实表示肯定，认为沙龙计划将支持布什主张的路线图计划。这样布什就可牵强地认定自己在推动贯彻路线图计划方面实际上取得了进展，而不是国内所广泛指责的在中东问题方面一无所获、一团糨糊，布什可以剜肉补疮，勉强糊弄一下国内反对派和不明就里的选民，暂时扭转一下他在伊拉克问题上和防止“9·11”袭击失职方面的被动处境。

　　第二，取悦美国犹太人院外集团。布什吸取其父老布什当年得罪国内势力强大的犹太人集团的教训，支持沙龙的单边计划和定点清除行动可以取悦美籍犹太人集团，觊觎他们动用各种手段可以左右的大约20%的选票，为其竞选连任铺路。同时，美早就把哈马斯划定为“恐怖组织”，沙龙严厉打击和镇压“恐怖组织”头子正好符合布什咄咄逼人的反恐规划，也容易被已经产生反恐情结的美国民众所认同，给人以布什联合沙龙、进行如火如荼反恐的印象。

　　但相比之下，时间将证明布什失去的有可能更多。布什的惊人转向说明他在中东问题上已基本无计可施，左右为难。反映了他急功近利的心态，反映了他在大选前对中东无所建树这一现状的焦躁，也反映了他对本来就不太过问细节的巴以问题失去耐心，再次显示了布什在中东政策上朝三暮四的善变性和无序性特点，并缺乏推进中东政策的决心和毅力。以前布什曾出台《米切尔报告》和《特尼特方案》等中东问题解决方案，最终都是虎头蛇尾、不了了之。2003年热卖的中东和平路线图计划目前也是奄奄一息，僵持不前，一旦布什下台，该计划将马上进入历史档案。

　　4月15日的《今日美国报》称，沙龙计划存在多处陷阱，美国必须避免陷入其中；布什的路线图计划能否推动中东实现和平，取决于他是否能够避免陷入沙龙的陷阱。目前，西班牙开始从伊撤军、美其他盟国打退堂鼓、频繁的人质绑架和自杀性袭击等因素，很可能将加速美反恐联盟的分裂，对布什连任大为不利。未来如果是民主党克里上台，布什的政策将受到强有力纠偏，一如布什上台之初全面篡改克林顿的政策一样。将来布什面对的就有可能是加剧巴以暴力冲突、断送巴以和谈的指责。

　　激进组织磨刀霍霍

　　目前阿拉法特领导的巴民族权力机构和库赖内阁处于极为被动的弱势地位，沙龙早就趁机把他们踢到了一边，几次扬言巴没有合适的谈判伙伴，他只好自己单方执行单边计划，根本没有把组建不久、并不激进的库赖政府放在眼里，对阿拉法特则几度放话称是以色列的下一个定点清除目标。阿拉法特则严厉谴责沙龙清除哈马斯首脑的非法行动，也拒绝承认美以的单边分离计划，同时表示不惧怕以色列的死亡威胁。

　　沙龙抛开巴自治政府的可能后果之一，就是巴方激进组织即将发起的恐怖浪潮。回顾巴以和谈进程，巴激进组织多次在关键时刻破坏和谈，的确令人痛心，也确实对导致冲突负有责任。但国外许多媒体指出，应该全面审视中东问题的来龙去脉，审视激进组织活跃的根源和土壤。严格来说，双方的以暴制暴都是恐怖行为，单纯清除激进组织的几个头目，而不是从根源上解决巴以问题，是不可能根除恐怖袭击的，包括拉宾和佩雷斯等在内，以色列许多有远见的领导人早就看到了这一点。哈马斯决不会善罢甘休，目前正经历短暂的整合平静期，它今后的活动将更加蛰伏和隐蔽，并可能改变以前的斗争规则，如不袭击美国目标、不与真正的恐怖组织“基地”组织联系等。哈马斯加沙地带的新负责人扎哈尔和在叙利亚的哈马斯首脑马沙尔等继任者，未必会屈服于以震慑政策。马沙尔日前在叙利亚表示，哈马斯很快要复仇，而且复仇行动将是一场“大规模战斗”；“复仇会来的，等待时间不会太久，反抗以色列占领的抵抗运动仍将继续”。4月19日美国《基督教科学箴言报》援引一个巴勒斯坦人的话称，对悼念兰提斯的成千上万加沙人来说，他是抵抗的象征；以色列杀害了兰提斯，但所有巴勒斯坦人都是兰提斯。在短暂的平静期内，以色列和美国高度戒备尚可保无虞，但年深日久总不是办法。还是那句老话，冤家宜解不宜结。

　　还有一种可能是，激进组织联合起来，同时发起大规模恐怖袭击。各组织已经多次发誓要把沙龙和美以作为袭击目标。巴勒斯坦一家报纸评论说，“我们会看到更多流血，这是该地区唯一的未来，因为存在沙龙这样的总理和布什这样的总统。”巴勒斯坦的哈马斯、杰哈德、法塔赫下属的阿克萨烈士旅，黎巴嫩真主党，本·拉丹的基地组织，埃及穆斯林兄弟会，伊拉克的激进组织等等，在不久的将来很可能将制造多起震撼全球的恐怖事件，以达到为被杀领导人复仇、阻挠沙龙实施单边计划、粉碎布什连任计划等目的。

　　阿拉伯国家各有难处

　　对于美以的一系列强硬举措，阿拉伯国家按惯例表示强烈谴责。埃及总统穆巴拉克访问法国时，严厉谴责了以色列的暗杀行动，并警告以不要单方面采取分离行动；约旦国王宣布推迟原定4月21日与布什的会谈。但实际上，在美国反恐高压和恩威并用之下，阿拉伯国家连表面上维持一个整体都有难度，更不要说发挥应有的一体作用。在处理阿拉伯国家与美以关系、应对美国民主改革压力、阿拉伯自身发展前途、应对美国反恐计划、定位巴以问题和伊拉克问题、阿盟机构改革等诸多重大问题上，阿拉伯国家很难协调立场。原定3月29日在突尼斯召开的阿盟首脑会议因种种分歧被迫推迟召开就鲜明反映了这一点，阿盟作为阿拉伯国家团结和协商的地区组织，越来越具有象征意义。

　　在尽量维持团结的前提下，阿拉伯国家在以上重大问题上各有考虑。与美以关系尚好的国家一方面大声疾呼公正解决巴以冲突和伊拉克问题，要求维护巴勒斯坦和伊拉克人民的基本权利，同时也在积极争取和巩固来自美国的军事和经济援助，拉近与美的准结盟关系，而且对后者着墨似乎更多一些。外电分析，在沙龙之前访美的埃及总统穆巴拉克和拟议中访美的约旦国王阿卜杜拉等美盟友一定意义上默许沙龙的单边计划，肯定了以从加沙撤军这一事实及其正面意义，两国首脑同时担心以单边行动会引发更多恐怖事件，因而强调以色列必须在路线图框架内，按照联合国决议行事。两国在处理对美关系上体现出了灵活性，因为美国是两国重要的外援国，也是重要经贸伙伴。权衡利弊，许多阿拉伯国家也一样谋求大幅度调整与美关系。沙特尽管对美强烈不满，但也在观察美动态并微调其人权等政策。慑于美强大压力和伊拉克政权更迭的震撼，美国口中所谓的“无赖国家”利比亚、苏丹甚至叙利亚也都采取不同举措，对美关系或出现巨大转变，或对美言行适当低调表态。

　　在严峻的发展形势、国内复杂情况和反恐高压面前，阿拉伯国家实际上自顾不暇。他们手中的石油武器几乎被美等强权国家掌控。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求阿拉伯国家作出实质性举动反击美以，大张旗鼓地支持巴勒斯坦和伊拉克兄弟实在是勉为其难。以上主要是分析阿拉伯国家政权的态度。实际上，广大的阿拉伯民众情绪和观点与其政府层面存在很大差距，甚至是相反的思维。阿拉伯民众长期凝聚反美情结，巴以持续3年多的严重冲突、美以之间的相互唱和、伊战之后的混乱局面、美国反恐针对某种文明的错误指向以及美拟推行的中东改革计划，都严重刺激着阿拉伯民众的逆反心理，整个地区的反美情绪正在快速酝酿和发酵，这对美国未来政府安抚和赢回人心的考验将是极其严峻的。而这些正是布什留给后来者或他本人的反恐“神圣而宝贵的成果”。

　　国际社会雷多雨少

　　如阿拉伯国家一样，国际社会在巴以问题上也是有心无力。就反恐而言，反恐主导权一直掌握在美国手里，联合国只有在形势恶化到美国难以掌舵时才被需要。美国最近要求联合国通过新决议，组建派往伊拉克的多国维和部队并由美英联军指挥，以及要求联合国通过决议界定伊权力过渡和伊政治地位问题，也是在德法俄等国一再呼吁下，美国才让联合国显得有点名副其实。

　　但国际社会依然高度关注巴以局势的演变。4月，法国总统希拉克会见来访的埃及总统时强烈反对以执行单边计划。布什的忠实盟友英国首相布莱尔也不堪忍受，公开批判以色列的暗杀政策违反国际法。德国和黎巴嫩总理共同呼吁重回“路线图”框架。欧盟长期以来努力协调巴以冲突，并联合推出“路线图”计划，布什背着欧盟突然宣布支持沙龙的计划，实际上是背离了欧盟参与其中的“路线图”计划，对此欧盟不甘示弱，强调“绿线”应为未来的巴以边界，巴难民问题需要通过巴以谈判得到“公正、公平和现实”的解决，强调任何巴以协议必须让双方共同参与，反对以单边计划。联合国已经就兰提斯遭暗杀等一系列问题后的中东局势举行了紧急辩论会。联合国、欧盟、俄罗斯和美国等中东问题四方已拟于4月28日召开紧急会议。但包括欧盟在内，国际社会缺乏有效制约美国和以色列的手段，其表态多是雷声大，雨点小。出于实力差距、谨慎处理与美关系、定位各自国家利益等复杂因素，世界其他各国更难作出实质性举措。事实上，亚辛被暗杀的当天，中东问题四方代表正在埃及就路线图计划进行磋商，然而他们对该严重事件几无反应。

　　尽管今后一段时间，国际社会仍将不得不面对个别国家蓄意玩弄和造势而无可奈何的尴尬处境，但应当看到，国际舆论的力量和导向，对解决巴以冲突和伊拉克局势、对制约美以政策而言，虽然多类似于无奈的杯水车薪，但更多也是难能可贵的雪中送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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