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王国锋／文 平伟／图

　　今年4月中旬前后，包括中国医药企业管理协会、中国医药商业协会、中国化学制药工业协会以及京、津、沪、广东、江苏、湖南、江西、浙江等地方医药行业协会在内的13家协会负责人，联名致函国务院主管领导，要求终止已经实施5年的药品集中招标采购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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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时间，包括药品集中招标、隐而不彰但在业内已成为公开秘密的涉及药品购销和医疗服务收费在内的行业不正之风，再次成为媒体关注的焦点。

　　前不久，河南省政府纠风办已展开行动，从5月31日起至6月6日，对医疗服务收费和药品价格执行情况进行了专项检查。社会各界反映强烈的药品招标组织者违反规定乱收费，医疗机构不执行中标药品核定价格等药品集中招标过程中的违规违纪行为赫然其中。

　　成也招标，败也招标

　　药品集中招标在全国范围内的试点和推广是在1999年，但在河南，这一模式的历史更长。

　　据河南省卫生厅介绍，在1995年河南省开展医疗行业纠正不正之风的活动中，发现有些医院药房的承包经营存在诸多弊端，作为革除弊端的产物，药品集中招标率先在平顶山市第一人民医院尝试。

　　1996年，国务院纠风办和国家卫生部在该医院召开现场会，对这一创新作出了充分肯定，并决定在全国范围内有条件的医院进行推广。

　　河南作为这一模式的始作俑者，其贡献不可抹杀。

　　据介绍，自1996年试点以来，河南省的药品集中招标已经在国内率先实现了两个100％，即100％的县级以上医院实现了药品集中招标，这些医院100％的医保药品都通过集中招标采购，并且统计资料显示，通过七八年来的药品集中招标，河南已让利患者12多亿元。

　　经过多年的探索，河南各地的药品集中招标，也已实现因地制宜，形式多样。目前，主要有以下三种形式，一种是医院联合当地卫生行政主管部门进行药品集中招标；一种是各医院轮流坐庄组织当地医院进行药品集中招标；一种是一市所有县级以上医院通过招标中介机构进行药品集中招标。其中，第三种形式在各地广为采用。

　　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尽管形式各异，但操作理念基本一致，所以，无论是哪种形式，目前也已被药品生产企业和流通企业摸透，通过药品集中招标来挤压虚高药价的水分已显得力不从心。并且药品集中招标还滋生出了一些新的问题，如业内所反映变相增加了药品流通的又一个环节、药品生产和流通企业高昂的投标成本等，正使这一在全国已经普遍被采用了5年之久的模式遭遇前所未有大面积质疑。

　　为何越招越高？

　　实行药品招标采购的本意是为了降低药价、让利于患者，现在却遭到多方质疑和反对，这可能让不少人始料不及。

　　其实，业内早有药品集中招标采购产生“三高”现象的说法，即招标主体的招标价越来越高，到患者手里的药价越来越高，投标主体的投标费用越来越高。

　　有关人士分析，首先，国家为了补偿对医疗机构的投入不足，允许医院在药品销售过程中在中标价的基础上“顺价加价”15％。10块钱的15％与100块的15％显然是不同的，中标品种的价格越低，医院的利润就越低，让医院来选，当然是高价药品理应首选中标。这一政策良好的初衷不容置疑，但客观上却造成了医院追求高药价的误导。“目前的医院无不把这一政策运用得淋漓尽致。”有关人士说。

　　其次，目前各地通过招标代理机构进行药品集中招标已成为主流。根据有关规定，招标中介代理机构以以下5个等级按差额定率收费，单个企业单个品种的中标金额在100万元以下的，代理服务费费率为0．6％；100万～500万元的代理服务费费率为0．4％；500万～1000万元的0．3％；1000万～5000万元的为0．2％，5000万元以上的为0．1％。这也是个明白账，药价高，中标金额多，代理中介机构所收取的代理服务费就越多。

　　当然，药品生产和流通企业也没有不想把药价提上去的，药价高，利润就高，同时只有高药价才有高回扣，医药代表在对医生、医院和其他需要打通的关节中才会有更大的操作空间。

　　不过，药品生产和流通企业对药品招标采购怨言最多的则是高昂的成本支出和大量的人力消耗。据河南康信医药有限公司一位负责人介绍，除承担标书工本费外，投标企业还要交纳投标品种保证金、中介机构服务费等各种名目繁多的费用。而更让他们感到苦恼的是，各地的招标次数和要求都不一样，有的是一年招一次，有的是半年招一次，参加完省里组织的招标，还要参加市里的、县里的，当然还有铁路、军队、企业等不同系统和主体组织的各类药品招标，这些都让投标企业难以招架。对此，河南天方医药有限公司深有同感。

　　“如保证金一项，省里、市里、县里的几乎每一次招标都得交，占用了企业大量资金。按理说，某一品种如果没能中标，保证金是应该退还企业的，但能退的极少，参加投标的这几年，某一家招标代理机构应退而未退我们的保证金就有二十六七万元之多。”康信医药对此很无奈。

　　此外，招标代理服务费费率尽管有5个等级，但其收取是按“单个企业单个品种的中标金额”计算的，而一般企业无论是药品生产企业还是药品流通企业，单个企业的单个品种很少能在一次招标中中标100万元以上，所以对企业来说，其他的4个等级几乎形同虚设，毫无意义。

　　招标采购催生“怪胎”

　　正如有关人士所说，药品招标采购实施的几年中，一些药品生产和流通企业已经熟稔了其中的奥秘和漏洞，并应付自如，催生出了诸多“怪胎”。

　　由于顺价加价政策的存在，招标的低价药经常是“一招就死”，但是并不等于退出市场，而是换个名头重新回到医院，再赚个盆满钵满。

　　低价中标药品由于价格低、回扣少或没有回扣，即便中标，也难得医院青睐。但是企业并不会让它“死”掉，为适应医药销售领域普遍存在的“价格越高、折扣越大、销量越大”的所谓“逆调节”，企业主动回避招标主战场，开辟“新生路”。低价药在医院无人问津的时候，各种“新药”“合资药”就开始粉墨登场，其实还是这些药，只不过改了个批号、换了个包装、取了个洋名，至多就是添加了一点无关紧要的成分，唯一不同的就是价格奇贵。

　　比如一种核心成分为青霉素的感冒药，成本仅为6毛钱，加入一点脱敏成分后，价格狂升到数百元一支；一种治疗心脏病的药，原来一瓶装100片，换包装后，一盒只有30片，价格则翻了好几倍，医院、医生、企业皆大欢喜，只是苦了老百姓。扼杀低价药的同时催生了高价药，在这一意义上，招标政策已走到了其初衷的反面。

　　除此之外，由于现在的药品招标采购多由当地的卫生行政主管部门组织，多了好几道管理部门，企业的公关对象也相应增加，比如原先公关对象主要是医院的相关负责人，如药房主任、药剂科长、临床医生、分管院长等，现在，有可能还要多出一个药事委员会和评标委员会，在某些地方，甚至一些卫生行政主管部门的领导全都进了公关名单。而这些高昂的公关费用最后都将由患者埋单。

　　还有企业反映，医院本来就以持药品销售最终的巨大份额而自重，实行集中招标采购后，更巩固了医院的采购垄断地位。药品生产和流通企业与医院分处于完全不对等的市场形态下，交易中的弱势地位进一步迫使药品生产和流通企业竭尽所能无所不用其极。

　　体制病根难除

　　对于社会各界对药品招标采购和虚高药价的诸多诟病，业内有关人士认为，如果虚高药价是一个结在医院这棵树上的恶果的话，那它的根则不仅在医院和卫生行政主管部门，而且在药监、物价等许多部门，这也决定了挤出虚高药价的水分必须是一项多部门相互联动和配合的综合治理。

　　“尽管老百姓整天喊药价高，但据我了解，医院的零售药价几乎都在有关部门规定的最高限价之内，这最高限价难道就没有问题了吗？”有关人士说。

　　与此相关，那些价格奇高的所谓“新药”、“合资药”，还有那些仅改了个批号、换了个包装、取了个洋名的药，又是如何产生的呢？

　　这一切都不是招标采购所能彻底根除的，同时，这也是招标采购之所以能被扭曲变形的根源所在。

　　目前我国医院的药品收入占其总收入的40％～50％，从某种意义上说，医院在很大程度上是靠卖药生存，即人们所说的以药养医。在这一现状没有得到根本改变的情况下，自然难以对医院追求高药价的动机进行釜底抽薪式的根绝。

　　此外，药品生产和流通企业与医院不对等的交易地位，也使市场机制难以在这一领域真正有所作为。

　　所以，有专家称，药品招标采购是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发生冲突时，政府在没办法的情况下想出的办法，或者说是在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冲突中打了一个补丁，这个补丁暂时可能解决了一些问题，但是要谋求根本上的解决，就必须解决医疗管理体制的问题，彻底革除以药养医模式。

　　然而，在体制病根无法在短时间内挖除的目前，药品招标采购还得悲壮前行，把补丁打好。

　　据介绍，目前河南正在进行药品网上招标尝试，让招标活动在网上进行，尽量减少交易双方见面的机会，以使招标采购这一模式在现代技术的辅佐下，为挤出药价水分竭尽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