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的科利昂坐落于西西里岛中央黄褐色的群山之中。当地居民说，把科利昂看作臭名昭著、杀人如麻的黑窝，实际上是不正确的。虽然有很多的旅行指南都把这个地区同人肉屠宰场相联系，而那些最著名的西西里黑手党教父的妻子和孩子们也住在这里。然而，目前它作为刚刚推出的“黑手党之旅”的旅游小镇，已经接纳了1700多名游客。在旅游中，你不仅可以听到当地有组织的黑手党犯罪史，同时也可以听到一些抗击黑手党的孤胆英雄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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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显然，科利昂正竭力打出自己的“品牌”。但它真的已经与传统的黑手党分道扬镳了吗？

　　重塑“形象”

　　科利昂遍布着葡萄园。最近几年，黑手党开始在这个小岛上建造古希腊式的庙宇。他们想以此来装点门面，赢得人们的尊重。不过，即使黑手党很少活动，不再成为公众聚焦的对象，类似“科萨·诺斯特拉”这样的黑社会组织仍然到处盛行。

　　黑手党的地区头目虽然停止了残忍的暴力活动——如炸死看望母亲和小孩的检察官——而代之以经营商业、开办公司、获得政府的建筑合同以及向普通西西里居民索要保护费，似乎开始变得温和，但实际上却更难对付。

　　距离西西里府巴勒莫35英里，有一位名叫西尔瓦娜·萨古多的地区检察官。她在这个职位上已经工作了23年，曾经把很多黑手党恶棍送进监狱。她说：“今天的黑手党暴力色彩虽然开始淡化，但加深了向普通大众生活渗透的力度。”

　　萨古多负责监管依法没收的黑手党资产的使用项目。在过去的十年间，她估计已经查封或扣押了价值75亿美元的资产。不过，她很清楚，这些资产只是九牛一毛，而同黑手党的斗争很可能是一场失败之战。“几乎没有一项经济活动黑手党不染指，”她说，“我们抓住了一个罪犯，另一个就会取而代之。”根据来自罗马的智囊人物优里斯庇斯估计，在南意大利的卡拉布里亚、坎帕尼亚和普利亚三个区，科萨·诺斯特拉组织，以及与之相似的组织，今年内的经济收益将相当于全国GDP的10%%，约1230亿美元。

　　优里斯庇斯说，毒品交易仍是最来钱的，但除此以外，商业腐败、建筑和公用事业工程也成为犯罪收入的主要来源，这些活动中处处可见西西里的科萨·诺斯特拉组织的黑手。

　　在拥有11000人口的科利昂小镇，现在屹立着反黑中心大厦，该中心多年前落成的时候风风光光，里面挂着臭名昭著的黑手党党魁的画像，和真人一样大小。当地的居民说，这在过去血腥的时期是不可想象的，那时人们见到黑手党党魁画像会吓得色变。而现在，这个反黑中心是“黑手党之旅”的重要一站。

　　科利昂的副市长安多尼奥·艾尔那佐介绍说，现在当地居民可以指着一处处房子说，这就是黑手党要员某某的曾经住所。而过去的居民则是生活在恐怖当中，这种勇气显然来自于黑社会与当地居民的“和平共处”。

　　现年30岁的艾尔那佐，是一名右翼的国家联盟党成员。一次，他在办公室举行记者招待会时说，“黑手党现在仍然四处活动，但他们采取了一种更隐蔽的方式。”人们注意到，在他办公室的墙上，挂着三幅考究的贝尼托·墨索里尼的照片。

　　血腥历程

　　作为世界上最长久的犯罪组织之一，黑手党形成于西西里岛中部的农耕区，由当地反对封建世袭领主特别是为争取土地的农户组织演变而来。到19世纪中期，它开始组建成一个松散的组织网络，专门从事诈骗、小偷和枪支出租等犯罪行为。

　　到20世纪早期，在秘密的西西里家族势力基础上建立起的黑手党，慢慢开始控制了众多的西西里岛的村庄和市镇。意大利法西斯政府上台后，独裁者墨索里尼垂涎这个地区。他大肆搜捕黑手党的领袖人物，把他们投入监狱。镇压让黑手党很自然地倒向二战时期占领意大利的美国人。反过来，美国人也支持黑手党人对抗墨索里尼政府。慢慢地，这里开始了都市化的进程，特别是建筑业发展得很快。

　　黑手党家族一般都崇尚暴力，而其中最野蛮的是科利昂帮。作家马里·奥普佐于1969年出版小说《教父》，后来拍成电影和戏剧，他为“教父”取名为维托·科利昂，这个名字就来源于这个城镇。

　　虽然大多数黑手党的杀戮是因内部的争执和不同帮派的仇杀引起，但科利昂帮暴徒却常把枪口指向公众人物，包括法官、警察和一些不妥协的政治家。暗杀成为这一时期黑手党犯罪的主要特点。

　　1992年，坚持正义的反黑手党法官乔凡尼法肯被谋杀。他在从机场驶向巴勒莫的汽车里被炸死，一起被炸死的还有他的妻子和三个护卫警察。2个月后，他的同事，巴勒莫的首席检查官帕尔罗·波斯里诺遭遇了同样的命运。在他母亲的公寓外，他乘坐的汽车发生爆炸，同时殉难的还有五个保镖。

　　两次暗杀激起了公众强烈反应。公众抗议的结果是通过了更为严厉的法律，罪犯被处以更长期的监禁。相当长时期内，当局取得了令人瞩目的反黑成果。

　　“和平共处”

　　黑手党的血腥色彩开始减弱是最近10年的事。

　　1993年，黑社会老大塞尔瓦多·瑞伊那被捕，继任者波那多做了一项战略上的转变。黑手党开始改变传统的暴力形象，转而致力于获取商业利益。

　　这一转变的结果，形成了巴勒莫的首席检控官皮尔罗·哥拉索所称的“黑手党消失”现象。黑手党开始从公众视野的中心地带逐渐消失。游说取代了谋杀，慢慢地，黑手党开始悄无声息地控制了西西里的经济生活。过去是一帮歹徒向一小部分商铺强索高额保护费，而现在，大部分巴勒莫的经营业主都要向他们上交少量的保护费。

　　这就形成了“积腋成裘”现象，就是说虽然单个人付得很少，但每个人都付，总量就很可观。哥拉索引用它来说明黑手党的这种新的变化。他在当地一家堡垒般的办公室里，在六名警卫的保护下接受采访时说，“在这种情况下，尽管被勒索，却没有谁跑去找警察。”所有巴勒莫的居民都清楚，黑手党家族控制着他们的四邻。不管是寻找失窃的东西，还是获准开家小店，黑手党都有办法插一杠。一家公司也许可能获得大宗的合法合同，但接下来还是要依靠黑手党告诉你哪里可以买到混凝土，哪里可以雇到干活的人。

　　“黑手党甚至不用威胁，人们就会主动来求他们提供方便。”一位名叫恩里科·贝拉威尔的西西里记者说。他最近刚出了一本关于科萨·诺斯特拉组织的新书。他说：“人们根本不问这个组织是不是令人讨厌，他们只关心它能不能帮助自己获取个人利益。”

　　“黑保护伞”

　　普罗温扎诺已经躲避警察追捕近40年了。警察手里关于他的照片是1959年的，那时他25岁。警察用电脑技术合成了一张相片，也就是现在他70岁时可能的相貌。普罗温扎诺在他躲藏的地方成功地利用写纸条与他的同党及追随者联系，很多西西里人都寻求过他的帮助。检察官承认，这么久没有抓住他，确实很让人尴尬。不过，早就有意大利的媒体报道说，一些国家安全警察在帮助他藏匿。

　　与此同时，一些官员暗地里承认，一个自由的普罗温扎诺可以保证大家相安无事。过去就是如此。而保持相安无事正是其利益所在：只要没有屠杀发生，那就说明他在自由地经营他的事业。

　　然而，反黑积极人士担忧，这种相对的和平会让意大利人产生一个错觉，以为不再会有危险的有组织的犯罪。乔凡尼法肯和波斯里诺被杀后取得的成果正慢慢被侵蚀。这种情况特别是在现任总理西尔维奥·贝卢斯科尼执政期间尤为明显。人们普遍认为这段时期是在纵容黑手党。

　　贝卢斯科尼本人曾是一个拥有亿万财富的商人，现在正接受受贿指控。他经常责骂法官和检察官为“精神不健全”。

　　贝卢斯科尼的意大利力量党的西西里支部多年来被指控与黑社会相勾结。该党否认了这种指控。一个黑手党的变节者去年证实，贝卢斯科尼政府的高级官员曾经在他靠近米兰的别墅里约见过黑手党头目。

　　贝卢斯科尼政府的基础设施和交通部长皮埃特罗·卢纳尔迪，三年前曾讲了一句引发政治大地震的话（后来他的解释是别人误解了他的意思），他说黑手党的存在是一个“现实”，它是“我们生活中的伙伴”。

　　最近，意大利掀起新一轮的争论，即黑手党的成员是否和活动于意大利其他地区的伊斯兰战斗旅组织有瓜葛。意大利反黑办公室的负责人皮尔瑞奇·魏格那最近对媒体说，调查结果发现伊斯兰恐怖组织与克莫拉秘密组织确实存在着联系，后者是成立于那不勒斯的和科萨·诺斯特拉类似的黑社会组织。不过，他却拒绝提供更多的细节。

　　形势严峻

　　虽然黑手党已经遍布意大利全境并蔓延到境外，但意大利南部仍是黑手党活动的主要地区。在那里，人们普遍贫困，对政府缺乏信任，强调家族信仰并极度排外。

　　和黑手党勾结是政府腐败的温床。据报道，数百万的公共和外援资金从人间蒸发。这一切让当地经济陷于悲惨境地。在科利昂，失业率很高，人们的生活节奏很慢，大街上也很安静。科利昂市内主要的广场叫“法肯·波斯里诺”广场（取名于前述被炸死的两个法律人士）。站在名为“精益求精”的一家酒吧远看过去，这个脏兮兮的广场上，到处可见喝着红牛牌苦艾酒的男人，以及一双双小小翼翼盯着陌生人的眼睛。当然可以肯定的是，人们不会在这里看到反黑手党的集会。

　　46岁的家庭主妇玛丽亚·斯特拉·里诺说：“过去15年里，科利昂变了很多。”她向人们介绍说，因为害怕，现在旅店在黄昏之后就关门打烊，但不敢留宿外人的习俗已经一去不复返了。里诺回忆说，在意大利，到处盛行着法国式的假面狂欢节，但在科利昂却被禁止了许多年，因为当局害怕黑手党暴徒会利用假面服装的掩护来杀害仇敌。“现在我们每年都举行很多的假面狂欢节”，她说，“黑手党已经成为狂欢节文化的一部分，当然是隐蔽的。”

　　“黑手党之旅”的两个带队导游，一个叫费里舍里，是一名年轻的牙医，另一个叫霍斯多·艾尔里尔。他们喜欢让客人在这个小镇的大教堂前停下来，给他们一个意外的惊奇，他们告诉游客说，科利昂的这个地方供奉着世界上其他地方都没有的两种圣者。游程还包括在当地的酒窖里品酒，在农场进餐和参观一家人类学展馆，那里展出了农具发展演变的历史。而其中主要的一站却是反黑中心，那里保存着八十年代以来主要的黑手党罪犯的审判记录文件。

　　费里舍里和艾尔里尔说，他们希望可以给游客们一个与电影中不同的科利昂的正面印象。“但老实说”，艾尔里尔说，“游客们之所以到这里恰好是冲着这些‘教父’而来。”余永胜编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