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场令人惊讶的判决中，马来西亚最高法院判定前副总理安瓦尔·易卜拉欣无罪释放。那么，在遭到长达6年时间的名誉丑化和监禁之后，在他的身体已非常衰弱的情况下，在整个马来西亚已经发生巨大变化的今天，远离政坛多年的安瓦尔·易卜拉欣还能掀起一股政治狂潮吗？

　　获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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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500名支持者聚集在马来西亚行政首都布特拉加亚的最高法院外面，因为他们知道这是安瓦尔洗脱罪名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这一次上诉再遭到驳回，那么，他们的英雄安瓦尔就得在监狱里呆满9年的刑期。

　　50岁的牙科医生泽维尔·雅雅库马尔是马来西亚反对党的成员，他参与了10多次类似的为安瓦尔鸡奸罪进行的上诉和旁听活动，此前的每一次上诉活动都遭到驳回。失望了这么多次，他也像许多其他人一样，对安瓦尔能在9月2日这一天——正是6年前的这一天，安瓦尔被装进了口袋里带走——释放出来的传闻感到怀疑。

　　然后，在当天上午11时04分，安瓦尔的助手埃扎姆·穆罕默德·诺尔手上抓着一只手机，脸上洋溢着明朗的笑容，登上法院前的最高一级台阶。他刚刚从法院里收到了一条文字信息，他高声对人群宣布：“我非常高兴地宣布，我们拯救安瓦尔的斗争胜利了！”埃扎姆继续往下说话，但他的话音被人们忍不住发出的欢呼和尖叫声淹没了，人们互相拥抱着，许多人（如泽维尔医生）忍不住低声哭泣起来。泽维尔说，“真难以相信，我简直不敢相信他们真的能释放安瓦尔。”他不断地拥抱自己的女儿，她陪伴父亲参加了每一次上诉旁听活动。

　　而在同一时刻的法院里面，当三人联邦法庭的阿卜杜尔·哈米德·穆罕默德法官逐字宣读释放安瓦尔的法庭声明时，安瓦尔起先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激动的神情，直到法官宣布导致他入狱6年的关键——鸡奸罪证人的证词不足采信，此时法庭外人群激动的喧哗声也隐约可闻，他才微笑着抬起手对法官说，“尊敬的阁下，谢谢，上帝保佑您。”

　　当消息开始传扬开后，大街上许多小汽车鸣响了它们的喇叭。马来西亚两家报纸还特地为此出了号外。一家中文媒体的单页特别报道是反映最快的，它们的报纸被迅速搜购一空。许多热情的马来西亚人站在街头巷尾，他们中许多人虽然看不懂中文，但都激动地看着安瓦尔从法庭站起来的大幅彩色照片。

　　改变

　　在接受《时代》杂志采访时，安瓦尔再次表达了他对支持他上诉的人们的感谢，但这次他不是感谢法官，而是马来西亚现任总理巴达维。他说，“我知道马来西亚政府在何等程度上控制着政府各公共机构，我不认为在没有得到巴达维总理表态不想干预我的案子的情况下法院能做出自己的判决。”

　　安瓦尔清楚地知道自己能够被释放是因为现在马来西亚政治气氛的变化，这种变化正是他入狱前所誓言奋斗的目标。自从继任马哈蒂尔成为马来西亚总理以来，巴达维采取了与他前任的集权政治完全不同的统治模式，他试图以更为温和的方式塑造一个更为温和文明的马来西亚。巴达维放出信号说，他的执政目标是不仅仅把经济发展放在一切的首位，同时也要建立一个清廉的政府和一个强大而独立的民事体系。

　　在最近的几个月中，这位64岁的总理已经取消或重新审核了多个巨型基础设施建设的政府合同，这些合同的另一方是一位以前多受优待的生意人。政府的反腐败小组宣布接受了一大堆针对一些高级社团甚至政府高官的检举指控。一个高级别的委员会已经建立起来，要对执法机关的野蛮执法和腐败问题进行调查。（但批评家说，自从巴达维3月大选胜利以来，这一方面已经没有任何实际动作了。）

　　马来西亚前代理总理穆萨·西塔姆说，“虽然这是一个法律判决，但这次释放行动实际上是一个政治宣言，巴达维要通过这一举动表明政治上的民主进程和自由化运动将继续下去，这是一个示范。”

　　谅解

　　在安瓦尔出狱后，这个受创的国家也将最终逐渐治愈自己的伤痛。法庭判决不仅仅释放了一个安瓦尔。

　　安瓦尔这个前学生运动领袖是马来西亚有史以来最耀眼的和最有超凡魅力的政治家之一，他是一位博学的思想家和电力充足的扬声器，他的关于平等、改革和温和的伊斯兰国度的设想所引起的巨大共鸣不仅局限于国内，在西方世界也曾引起重视。当他作为马哈蒂尔的副手在上任之时，所有的马来西亚人都认为他应该是马来西亚的下一任总理。当1998年马哈蒂尔以不正当性行为的罪名把安瓦尔投进监狱时，所有马来西亚人都感到十分震惊。为安瓦尔的遭遇感到不忿的安瓦尔支持者走上大街，掀起了1969年种族骚乱以来马来西亚最为严重的动荡局面。

　　事实上，在安瓦尔被捕后的1999年，马哈蒂尔领导的马来民族统一机构（简称巫统）虽然还是取得了大选的胜利，但得票率不足50%%，而反对党的势力则大为扩张。

　　在安瓦尔得以释放之后，这个问题不再分裂国家。“当安瓦尔可以为自己受到的不公道待遇表示不满的时候，应该为此负责的人已经不再当权了，”马来西亚战略研究中心负责人拉扎克·巴金达说，“现在是谅解和忘却的时候了，这才能让马来西亚在改革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

　　影响

　　在这个“新马来西亚”，安瓦尔将能扮演怎样的角色呢？

　　他出狱的最初时光被用于同家人朋友和支持者一起享受自由的气氛。在他位于吉隆坡高等住宅区的房子外面，数百名普通马来西亚民众在街道上排着队等着同安瓦尔握手，与安瓦尔熟识的反对派人士正推开人群挤进安瓦尔家里，小贩们则抓住机会向人群兜售水果和面条。

　　安瓦尔在人们中仍有相当的影响力，6年的监禁和丑化还是产生了非常消极的影响。与他入狱前一呼百应的风光相比，现在已经57岁的安瓦尔显得苍白而虚弱，他脱离了亲人的扶持甚至难以独立行走，他的腿倚在起居室座椅的坐垫上，为了减少在狱中遭虐造成的积年老伤的痛楚，他的颈部和腰部扎着厚厚的外科绑带。当安瓦尔说话时，他那入狱前充满激情的，总是很有鼓动性的发言语气已经不见了，现在，他的声音疲惫而嘶哑，有时候甚至微弱得让人几乎无法听清。

　　但尽管他身体非常虚弱，他还是迅速地谈起了政治。他依然被禁止在2008年之前从政，因为他的腐败指控并没有被撤销，尽管他的律师一再遭驳回之后还在继续上诉和提起重审。但安瓦尔告诉《时代》记者，他将继续推动马来西亚的“改革议程”———这一议程在他被马哈蒂尔解职之后就出笼了，他认为马来西亚充斥着普遍的腐败和任人唯亲，民事体系（如司法）暗弱无力。他还准备同巫统和解（他1998年被逮捕后就被从巫统开除）：“我会同任何赞同改革的党派磋商。”

　　反对联盟看起来非常渴望马上重新推出安瓦尔，他们希望安瓦尔的超凡魅力能像他当年给巫统所带来的魔力那样，给反对联盟注入强大的动力。“我们为安瓦尔的安全获释斗争了很长时间，现在他自由了，我们都极为兴奋，”马来西亚伊斯兰党秘书长那沙卢丁·马特·伊萨说，“他会迅速地好起来并回来领导反对联盟。我们希望他继续为与我们在一起的真理奋斗。”

　　抉择

　　但那可能并不是安瓦尔自己最好的政治策略选择。虽然反对联盟控制了马来西亚13个州中的两个，但很难想象他们能控制整个国家。如果安瓦尔要重新进入中央政府并获得登上权力顶峰的机会，他必须重新加入巫统。他的过去可能并不会形成障碍，因为巫统有“原谅弃儿”的传统，马哈蒂尔1969年就曾被踢出巫统，但他两年之后就重新回到了巫统。

　　无论安瓦尔的决定为何，无论在巫统内部还是从巫统外面发起进攻，他都不大可能对现总理巴达维造成太大的威胁。巴达维的反腐败和纠正任人唯亲已经在选民中形成了相当大的影响。在3月的大选中，巴达维领导国民阵线（马来西亚执政联盟）取得了10年来最好的大选成绩。这次表演清楚地显示了马来西亚在安瓦尔入狱后已经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之前马来西亚经济陷入不景气的深谷，数个月中吉隆坡的闹市区充满了为驱逐安瓦尔支持者所释放的瓦斯气体，当时安瓦尔支持者举行大规模的抗议活动要马哈蒂尔下台。现在吉隆坡街头到处都是光彩照人的新型小汽车，抗议和瓦斯已经是非常遥远的记忆，国家经济也从马哈蒂尔下台时开始沿着恢复的道路一致前行——对外出口今年第二季度就上升了29%%。讽刺的是，安瓦尔的获释更是给巴达维的脸上贴了一层金子。“他将被视为弥合国内裂痕的人”，政治科学家查尔斯·桑地亚哥说，“这绝对是一个一举多得的策略。”

　　现在，安瓦尔和他的家人强调安瓦尔最优先的目标是要恢复身体的健康，为此他在家人陪同下飞抵德国进行治疗，在那里，他不但修理了他的背部，他的肾脏循环和腿部疾病也进行了恢复。

　　对于马哈蒂尔，安瓦尔说他对此人已经没有怨恨，但很显然两人之间依然还有非常多的反感。马哈蒂尔说他听到安瓦尔的获释感到“稍微有点吃惊”，但他坚持说“我不会失眠。我的良心很坦然。我确认我所做的都是正确的。我还是认为他是有罪的”。安瓦尔则告诉《时代》，“他至今毫无悔悟我感到非常吃惊，他至今坚持的政治观念也没有改变，这些都是一些陈腐观念。有人建议我就当他不存在，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毕竟马来西亚人都已经忘掉他了，包括现总理巴达维，否则我就不会被放出来了。如果马哈蒂尔在人们心中还有什么地位的话，我现在肯定还在监狱里呆着。”

　　安瓦尔已不可能取回他失去的岁月。然而，虽然他的政治生命因为监禁的6年淡出、健康的恶化和名声的玷污已经大受影响，但安瓦尔看起来并没有沉浸在仇恨之中，也没有丧失信心。他说，在他6年的吉隆坡郊外监狱生涯中，他对自己、亲人和支持者，以及对马来西亚司法系统的忠诚和信念并没有改变。“我总是乐观的，”他说，“但我并不认为这一切会很快好起来。”陈海明编译自《时代》周刊

　　安瓦尔·易卜拉欣

　　安瓦尔·易卜拉欣1947年8月10日出生于马来西亚槟榔屿一个清贫的家庭，父亲是医院的零杂工。

　　安瓦尔年少时非常好学，毕业于马来西亚著名的大学。学生期间，他就显示了出众的组织能力和演讲水平。

　　1974年，安瓦尔因发动支持贫困农民的示威活动被当局逮捕入狱两年。马来民族统一机构（简称巫统）领导人马哈蒂尔上台后，一眼就看中了安瓦尔身上蕴藏的巨大“潜力”。在马哈蒂尔的一手提携下，安瓦尔在从政之路青云直上。1982年至1990年先后担任总理署副部长，文化、青年和体育部长，农业部长。

　　1991年，安瓦尔成为马来西亚财政部掌门人。两年后又当选马来民族统一机构副主席，同年12月任副总理兼财政部长，成了内阁中仅次于马哈蒂尔的“二号人物”，为马哈蒂尔的“准接班人”。除了马哈蒂尔的支持外，安瓦尔超凡的个人魅力也为他加分不少，深得马来西亚民众好感。衣着得体的安瓦尔还大力倡导自由市场经济，因此得到了外国媒体和国际金融界青睐。

　　然而，自1997年东南亚经济危机爆发后，安瓦尔和马哈蒂尔就出现严重分歧。

　　1998年9月1日，安瓦尔反对马哈蒂尔为打击国际投机者而收回政府对资本的控制权。次日，他被开除出巫统。同年9月20日，他组织了大规模示威游行，要求马哈蒂尔下台，进行民主改革和消除腐败。当天晚上，马来西亚警方以其言行威胁到国家安全为由将他逮捕。

　　1999年4月，马来西亚吉隆坡高等法庭宣布，安瓦尔被指控的4项贪污舞弊罪的罪名成立，被判处6年有期徒刑，安瓦尔也从此失去了国会议员资格。随后，他又因鸡奸罪被判刑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