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距使东西部人互相排斥 如何冲破无形柏林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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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滩记者洪立/报道

　　1989年11月9日夜晚11时，在柏林墙东侧的波恩霍莫大街(BornholmerStrasse)检查站，46岁的东德边防军中校贾格尔在多次焦急地打电话请示国家安全部之后，终于战栗着向手下士兵下令：“移开路障放人！ ”聚集在检查站外的上万名东德人一下欢呼着涌向西柏林，和对面的西柏林人激动地拥抱在一起。

　　在这个东德旅行禁令解除之日的夜晚，大约有10万人通过这个检查站，其中包括贾格尔中校的多名手下。其他检查站随后也敞开大门，耸立了28年的柏林墙从此轰然崩塌，但守墙25年的贾格尔中校却因此失业了。

　　狂欢之中，只有一人清醒

　　这道在1961年8月13日一夜建成、用来防范民众叛逃的“反法西斯保护墙”，曾经将东柏林围成一座孤岛，至少有239人在试图越墙逃向西柏林时丧生。另据“8月13日协会”统计，自柏林墙建成后，共有1008人为了逃出东德而死于非命。

　　“柏林墙倒下时，我们都非常激动，我父母都哭了。”北德电台编辑朱莉娅·斯泰因对《外滩画报》说。“1944 年，我父亲年仅14岁时就被迫入伍参战，后来他用一辈子时间，试图忘掉那段历史和战后两德分离这些事情。墙倒时他忍不住哭了，这是他心里一直盼望的。”

　　“当时我们能为经历这一历史时刻而激动万分，我第一次流下了眼泪。我们在内心深处一向坚信，这种人为的隔绝肯定是错误的，屏障最终将会消除。”当时还是汉堡大学学生的《世界报》编辑马丁·科普向记者表示。

　　不过，遭人憎恨的柏林墙终于倒塌、两德久分复合这一大团圆式的美满结局，并没有使高墙两边的德国人从此过上幸福生活，“统一总理”科尔当年向东德人许诺的“开遍鲜花的国土”也没有出现。历经长年思念后破镜重圆的德国东西部人， 15年后竟演变成一对怨偶。

　　在当年举国欢腾的狂喜气氛中，能预见到潜在隐患的人非常少。“统一大典举行时，我就在柏林。当时只有原社民党主席拉方丹一个人反对‘急统’；他认为应该先保留东德这个国家，过渡一段时间再进行合并。”关愚谦教授说。

　　吃力不讨好的拔苗助长

　　为了扶助东部、兑现统一后国家会更加繁荣的承诺，德国政府确实不遗余力，甚至可以说是“拔苗助长”。能为东部做的事差不多都做了：从1990年到2002年，向东部注资1.25万亿欧元(去年为800亿欧元)，修建了1300 公里的公路，莱比锡、罗斯托克等东部城市焕然一新，看上去比西部城市更加光鲜。

　　联邦政府每年把GDP的大约4%花在东部，除兴建基础设施外，还要支付各种社会福利保险金；负担着东部每年总支出的近1/3。这种情况将持续到2019年。不少西部人认为，政府为东部这个无底洞填进去太多了。而在很多东部人看来，这些还远远不够，他们并没有因为统一而过上更好的生活。

　　目前东部人的工资水平低于西部(如制造业工人平均月薪1800欧元，西部为2600欧元)，失业率则是西部的两倍。1990年至2003年，共有112万东部人迁移到西部谋生，每天还有50万人乘车到西部找工作。东部很多地区工商萧条，街市冷清。

　　伦敦摩根-斯坦利的分析师埃尔加·巴茨指出：“两德统一在经济上没有处理好。”统一迅速完成的前提之一，是科尔承诺东德马克可按1比1的汇率兑换成西德马克，这在政治上显得非常大度、正确，但却引发了严重问题：一夜之间，东德人变得待遇太高，竞争不过其他中东欧新兴国家，而生产率却远比西部同行低；许多东部工厂因此丢失生意，破产倒闭。

　　原以为平等汇率可以避免的劳动力西迁现象照样发生，留下来的失业者则依赖国家救助，对前途感到悲观。联邦政府斥巨资兴建的许多庞大工程没有发挥出作用，东部的基建业至今尚未从90年代初的过度投资中恢复过来。

　　“东佬”、“西佬”互相看不惯

　　各方面的差距使东西部人互相排斥，以“西佬”(Wessis)或“东佬”(Ossis)相称。前者埋怨后者牢骚太多、永不知足，后者则抱怨前者态度傲慢、一副施舍者的嘴脸。

　　主演《别了，列宁》的原东德影星卡特琳·沙斯表示，对东部人来说，物质生活上的差距倒在其次；主要是很多人无法适应市场竞争，觉得自己的技能在西部不被看重。

　　“他们认为东佬个个又懒又笨，我没法呆下去。”曾到西部工作、后又搬回来的服务员卡特琳·迈纳说。她现在挣的工资没有以前多，但还是不后悔回来，因为“西佬偏见太深了”。

　　艾伯特基金会的研究员、母亲出生在东部的丁立舜表示，东部有三分之一的人没有积极地参与统一进程，在其他东欧国家经济腾飞之时，东部显得相对萧条；他的东部亲戚也有人失业，但普遍认为现在的生活比以前好很多，统一最重要的是带来了自由、民主和机会。德国统一实际上是欧洲一体化进程的一部分。

　　一些满腹牢骚的东部人觉得自己是二等公民，便转向边缘政治去寻找慰藉。有些人怀念起以前事事不用操心的好时光，一些人则拥抱了把问题归咎于外来移民的极右翼政党。

　　关愚谦教授指出：“原西德对二战历史作过深刻反省，但东德政权却没有这样做，因此新纳粹会在东部抬头；在汉堡我就从未看见过极右翼的活动。”东部人以前长期依赖由国家来安排一切，他们中很少人明白，西部今天的富裕并非一蹴而就，而是数十年努力奋斗的结果。

　　前方已经初现曙光

　　尽管媒体对德国东部的报道一片悲观，但有人开始注意到，东部正在悄悄地有了起色。

　　9月22日，德国政府发表了年度统一现状报告，其说法与外界的直觉大相径庭：除了建筑业之外，东部经济正在慢慢而稳步地追赶上来；10年来东部工业年均增长了5.5%，目前已达到西部标准的74.6%，制造、食品、汽车和电子业的进步最快；目前最紧迫的问题是缺少骨干企业。德国运输部长斯托尔普指出：“实际的情况是，公众情绪比现实要糟很多。”

　　美国《新闻周刊》报道说，1991年至今，东部GDP增长了51%，比东欧经济三杰匈牙利、捷克和爱沙尼亚表现更好；即使不包括建筑业，东部的增长率除1993年外每年都高过西部；要求就业的人数正在增加，失业率的上升趋势不久将出现逆转。

　　马克斯·普朗克协会10月4日公布的调查显示，目前东部男女性的平均寿命预期已经分别延长到75岁和81岁，与西部人的76岁和81岁相差无几。

　　北德电台的斯泰因表示：“德国东西部确实存在差距，心态、文化、用语都不太一样，但未必像外界想象的那样巨大；弥合需要时间，毕竟东西两边分离了四十几年，而统一的历史只有15年。”

　　《世界报》的科普指出：“那些说希望重建柏林墙的人，心里并非真的这么想。我不认为东部没有希望。统一的代价的确很高，但它使国家变得更强大，尽管现在还不一定看得出来。”

　　当被记者问起是否认为统一的代价太过高昂时，《图片报》的克尔斯汀表示：“不，我对未来感到乐观。局面好转需要几年时间，应该多一点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