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心丽
刷墙，把旧涂料从墙上铲掉，用腻子修补墙面，用砂纸把墙面砂平、砂干净，用乳胶漆刷一遍，晾干，再用砂纸砂一遍，再刷，再晾干，便完成了。从网络上搜索涂料的品性、品质，使用方法，然后买工具、原材料。对一些朋友说，我独自在家刷墙，他们吃惊。问为什么不请小工做？我说，喜欢做这件事。他们摇头，不理解。小时候最喜欢用彩色铅笔在墙
壁上画画，刷墙就有那么一种童年游戏的快感。自己动手刷墙是“心情劳动”，一种非常情趣的生活。很多年来，这样的“情趣”在我的生活里是没有的，我总是在写作中，我是写作狂，这十五年来，连生病都没有休息过。
这个夏天，是自由写作以来最放松的一个夏天。出版了三本书，稿酬没挣多少，仍觉得这个逗号点得还算圆满。退一步进三步，看到蓝天就算得了正果。这个夏天放假，什么也不写。白天刷墙，傍晚到美食街上散步，劳作了，就要慰劳自己。用本该请小工的钱到日本料理去吃便餐，盯着夜晚美食街上闪烁的霓虹灯发呆。人很奇怪，文学青年的时候，觉得能把写作作为终身职业，一叠稿纸，一支钢笔，一杯咖啡就是浪漫生活。过来了，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做一个自由写作者太艰难了，需要非常人的毅力和忍耐才能坚持。现在觉得真正舒适、幽雅的生活是那种什么追求也没有的“无为生活”。
一位经常出入高级KTV的朋友说，那些地方的女孩子，每天晚上只要陪客人唱唱歌就能赚七八百。脱口插话，如果现在是十六七岁，我也每天晚上去那地方，陪客人唱歌……对父母撒谎……在座的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我。我想放逐、放任、放浪而不得，人已错过了放逐、放任、放浪的青春年龄，再也没有借口。
刷墙的时候，眼前只有墙壁，只有白色坚实妥帖的一片。刷墙的感觉是身累，心不累。刷墙的心情是默默地一丝不苟。乳胶漆是对墙体要求很高的涂料，用手中铲子铲去墙壁上所有的旧涂料，砂纸摩擦墙壁所有的地方，用柔软的刷子刷去墙上浮灰，反反复复，一次又一次。简单变得复杂，复杂变得简单。汗水浸湿了头发，从工作帽里流了出来，弄湿了眼镜的镜片，墙壁变得模糊透明起来。想从前搞展览会做美工，在墙面上刷底色，那年才22岁，时间过起来快得怕人……越想越模糊，伤感。强制自己，不许怀旧。
《江南时报》 (2004年11月02日 第二十二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