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谅我，兄弟（同学少年）

　　寒江

　　我的大学同桌姓沈，年龄偏小，大家都叫他小沈。我们班的同学很少有人愿意和小沈讲话，因为他性格古怪，很多人背地里叫他“沈怪”，有人同我开玩笑说，只有你才能受得了这个怪同桌。确实，小沈身上有很多执拗的东西：他会不分场合地指责别人某事没有做好；他经常把很多同学考试作弊的事实在校领导面前提出；而针对学校的一项不合理规定，他

联合了十几个人去找校方谈……

　　警校的生活紧张而枯燥，每日的操练已经十分辛苦，我们还必须完成基本的课程。可是只有小沈是我们当中最快乐的一个。每天下午总爱去踢会儿足球，捡到别人丢的东西就扯大嗓门满学校地叫，开玩笑的时候拍人肩膀，疼的别人叫起来。在班里他和我是同桌，在宿舍我们又是上下铺，我们互相督促着对方看书学习、锻炼身体。他对我的态度十分苛刻，经常指出我犯的错误和我性格中懦弱的方面，因为彼此互相了解、信任，我总是一笑而过。

　　大二的一次集体踏青，我们闹翻脸了。因为我往山沟里随手扔了一瓶饮料，他当着很多人的面提醒我以后不能这么做，当时我已经把脸沉了下来，可是性格直爽的他还是像平时那样喋喋不休地说着我，一直到回去的路上。恼羞成怒的我终于爆发了：“老子忍了你很久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来指责我，没发现别人都不愿理你吗！”

　　从此我们再没有一起出现在校园里。

　　大四到地方实习的时候，抽签决定，我碰巧和小沈同时被分到一个治安很差的郊区派出所。实习两个月，值勤、巡逻，这些辛苦的事情自然是我们这些年轻的警校学员去做了。我一直怨恨那次小沈在众人面前让我感到难堪，所以两人一直无语。

　　一次夜里巡逻，一个粗壮的黑影鬼祟地躲在小区花坛后面，没等我上前去询问，那黑影已经扑了上来，在这一刹那间，我身后有一个大手一下把我扯开，一个人迎了上去。惊魂未定中我看见了一个明晃晃的东西。是长刀！

　　我猛地扑了上去，和小沈两个死死扭住了黑影，后面的人紧跟着把黑影给铐上了。这时候我突然听到小沈叫我：“兄弟，我不行了，帮帮我。”我扶起趴在地上的他，身上黏乎乎的，那把刀插在他左胸！直到救护车赶到足足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他的血沿着刀流了很多，我怕他昏迷过去就醒不来，一直讲在学校的事情给他听。他静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上救护车的时候，他说，兄弟，对不起，那次说你说重了。

　　他的脸安静，很勇敢。我的脸凉凉的。

　　为了避免负面影响，学校没有公开宣布他牺牲的消息，让我提前结束实习返校，并立即把我分配到一个富裕的城市。

　　今天，我已经是一个能打自己孩子的父亲，但我却觉得远不如学生时代好。因为当我做错事而不自知的时候，很少有人会主动地指责我；当我应该多充实、多读书的时候，不再有人催着我去学习。

　　眩晕中，我仿佛看到小沈在六年前的秋天，穿一身深蓝色的衬衫，阳光灿烂的早晨，在教室前的走廊上，对我说：“嘿，兄弟，你也是新来的吧。”

　　《江南时报》 (2004年11月03日 第二十二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