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本哈根
从僻静清亮的山野到五光十色的城市，豆浆邂逅了卡布其诺，竟然羞涩如一名村姑，慌恐外加无所适从。这又何必，咖啡和大豆都一样是土里生长的植物，若论牛奶的前身，也不过大片青青的草。
绝对是无心之举，因为急着进城又怕路上内急耽搁行程，本来早餐的豆浆就装进旅行杯中。待和女人坐到必胜客的方桌前，点了至尊比萨、色拉和卡布其诺，服务小姐殷勤地向我介绍espresso时，我婉拒，那半杯豆浆就羞涩地亮相。
我当然不会拒绝服务小姐送我的盛卡布其诺的杯子。我可以简单快速地换算一只比萨的价格相当于50公斤小麦，50公斤小麦相当于十分之一亩土地上的麦苗青青和渗透根的汗珠，所以此时也不会在乎是否再多出一杯饮品的钱。但我坚持饮用豆浆，用了盛装卡布其诺的杯子。
卡布其诺是高贵的，它当是浪漫奔放的意大利人想像的产物。浓而苦黑的espresso像一件燕尾服，象征着男人的刚强和坚毅。淡而甜白的牛奶则像女人的连衣裙，纤弱柔顺，冰清玉洁。当espresso和牛奶结合时，就好像男人遇到女人，星星碰到月亮，阴与阳，刚与柔，世界上再没什么比这样的组合更完美更合乎情理。至于牛奶咖啡上面的一层泡沫，几乎就是浪漫的总结。这让我懂了，其实在我们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些意大利人浪漫的本质。如若城市拿饮品标榜我们的生活层次和区分人族，浅显低俗的就有些恶劣，至少这卡布其诺委屈地被误读，境界被不明不白地废掉。
所以我饮豆浆并无半分羞涩。我用装卡布其诺的杯子喝豆浆是遵守店规，并非要求取什么体面。于是我也端杯朝对面的女人微笑，是要碰触结合的意思，是要追问豆浆与卡布其诺的结合是否比卡布其诺本身更浪漫主义。
大豆的汁液每天都滋养着我的生活，它不单单高贵且有些高傲，我须俯首。此时与这种汁液相伴，竟想起阳光下青葱的豆笼，发达的根以及菟丝子和豆青虫。咖啡这种植物太遥远，不知道咖啡豆荚是否会在烈日里爆裂并发出一声脆响？
加些黄糖，慢慢地搅动，我欣赏对面女人品着卡布其诺的姿态，这种东西天生属于精细。而我的乳白的豆浆没加任何辅料，凉而微甜，豆腥气稍浓。但心境平和大约人无二致，一杯卡布其诺和一杯豆浆，简单而纯粹的快乐，很彻底。
对面的女人终于对我开口：凉豆浆喝多了伤脾胃，今早你该趁热喝的，那有多么香。这是女人的体贴，但趁热喝就失掉了这样相遇的机缘。所以我把豆浆和卡布其诺的干杯叫做美丽的邂逅，豆浆的羞涩只不过天性使然，她已融入我们生活的实质，而卡布其诺会否浸透泛滥，就看它的造化了。
《江南时报》 (2004年11月09日 第二十二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