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克兰大选危机：关于好邻居的争夺

　　——《新周报》专访著名东欧问题专家金雁研究员

　　一场大选将全世界的目光聚焦到了东欧国家乌克兰。出人意料的时局变化，剑拔弩张的候选人，情绪高涨的选民，各 有所思的利益相关方，这出政治大戏的背后是什么？会向何方发展变化？为此，《新周报》记者在11月28日专访了东欧问 题专家、中央编译局国际所东欧处处长、俄罗斯研究中心副主任金雁研究员。

　　《新周报》驻北京记者黄丽莎

　　《新周报》：这次乌克兰大选的背景是什么？为什么乌国内民众对于此次大选的情绪如此高涨？

　　金雁：乌克兰的中西部地区主要居住着的是乌克兰族人，信仰天主教，这和欧洲的波兰等国家都是一样的，与信仰东 正教的俄罗斯人在文化、传统上还是存在很多不同的，因此在很多方面中西部地区是比较倾向欧洲的。由于曾经处于波兰的统 治之下，在文化等很多方面，中西部受波兰的影响很深，那里的乌克兰人比较羡慕改革后的波兰，我在波兰留学的时候，经常 到乌克兰那边买东西，很多乌克兰人就对我说，看吧，几年以后我们就会是另一个波兰。但结果其实并不是他们想象的样子。 而东部地区则主要居住的是俄罗斯族人，信仰东正教，他们当然就会觉得我本来就是俄罗斯这边的，毕竟从属于前苏联有差不 多70年。

　　因此由于历史、宗教信仰等很多问题，乌克兰这个国家一直就是处在一种两派纷争的状态，即使这次大选非常平稳地 进行，没有发生今天这样一个剑拔弩张的局面，乌克兰国内的这种纷争依然还是存在的。归根结底，造成这种纷争的原因就是 这个国家缺乏一个民族认同感。

　　《新周报》：您觉得这次大选是否真的像反对派所说的那样，存在严重的舞弊行为？

　　金雁：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次乌克兰的选举确实是存在一些舞弊的问题的，大选结果揭晓后，很多西方国家的观察 员就表示大选存在不公正的状况，并且以尤先科为首的反对派的态度非常强硬，而亚努科维奇一方也表示愿意坐下来进行谈判 ，这些都证明大选的确存在问题。但是因为双方的支持率实在太接近了，所以如果真的重新选举或统计票数，谁能够获胜真的 很难说。

　　《新周报》：您对第二轮大选，亚努科维奇胜出这个结果感到意外吗？

　　金雁：开始还是感到有些意外的，因为毕竟这些年库奇马执政期间，乌克兰的改革搞得不是很好，国内腐败现象也比 较严重，民众的不满情绪很大，所以我想可能是要把这一派的人换下去了，该尤先科上了，而且大选前后的民意调查也都显示 尤先科是占有优势的。不过出现亲俄罗斯的亚努科维奇获胜的结果倒也不难理解，毕竟俄罗斯对乌克兰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新周报》：库奇马为什么会选择亚努科维奇作为自己的接班人呢？

　　金雁：乌克兰现任总统库奇马这些年来由于在改革方面做得不是很好，国内腐败现象又比较严重，因此留下了很多的 积怨。如果反对派获胜势必会出现要清算他的情况，因此库奇马不希望自己最终落得个转移财产、逃往国外的下场。他希望可 以选一个能让他放心的继承人，一个自己的心腹，一个比较强硬的领导者，就像俄罗斯前总统叶利钦一样。叶利钦在考虑、试 验了基里延科、普里马科夫、斯捷帕申等几位候选人之后，最终选择了普京这样一个作风强硬的继任者。我想当时他们之间一 定存在着某种协议，那就是普京上台后将不会过问叶利钦的过去。因此我们现在也看到，自从叶利钦下台后，几乎就没有什么 关于他的新闻了，人们很少提起他，他似乎也不再过问政治了。

　　《新周报》：您认为乌克兰的大选危机会演变成武装流血冲突吗？

　　金雁：我觉得应该不会发生流血冲突。西部的军队已经明确表明，他们会保持中立，其实这也相当于是宣布支持尤先 科。因为现政府是另一边的，如果政府要调动军队搞镇压，西部军队已经表明立场不会干，现政府想从东部调兵也是很困难的 。

　　国际社会也不希望发生流血冲突。如果发生冲突，将会是一件两败俱伤的事情，而且最终受到影响、遭殃的都是乌克 兰的普通民众；而且这会给反民主的人提供口实：民主、直接选举原来最终导致的会是这样一个流血冲突的结果。其实民主过 程中出现波动，本来也是很正常的现象，但是搞到不可收拾的局面则往往都与原来帝国时的矛盾积累有关。乌克兰现在出现的 情况就是如此。

　　《新周报》：为什么国际社会对乌克兰的这次大选如此关注？尤其是俄罗斯、美国还有欧盟？

　　金雁：俄罗斯和很多国家的自然地理条件不同。中国的边境上有喜马拉雅山，山南边的国家，比如印度，想过来是很 困难的。但是俄罗斯就不同，那里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他和周围的欧洲国家之间没有任何的天然屏障。所以不难理解为什么俄 罗斯对于周边国家的状况、国家自身的安全总是处于一种恐惧的状态。

　　普京不希望俄罗斯的周边国家像波兰等国都被纳入北约。而俄罗斯周边国家害怕俄罗斯民主逆转帝国重现，却往往希 望归于北约的保护下。所以在乌克兰第二轮选举结果尘埃尚未落定，普京就马上发贺电给亚努科维奇，后来发现势头不对又讲 了些活话。而美国、欧盟则拒绝承认选举结果，形成了如今的局面。

　　《新周报》：尤先科、亚努科维奇各自的施政纲领对于这次大选有什么影响吗？

　　金雁：乌克兰现在的局面如何受施政纲领的左右反倒成了次要问题，问题的关键是到底谁能当选，这个问题解决了， 那他的施政纲领才能提到议事日程上。

　　《新周报》：您能预测一下乌克兰大选接下来的发展前景吗？

　　金雁：现在有一种说法，就是建议两个候选人一个出任总统，一个担任总理，双方共享权利。这当然未必行得通，但 是某种形式的妥协大概是不可避免，因为双方如今都没有全胜的实力。我觉得最终会是一个两派相互妥协的结果。

　　其实一届任期很快就会过去的，无论是现在的乌克兰正在进行的示威游行，还是静坐，这些终归都是一种“街头政治 ”，需要民众在那段时间保持一个十分亢奋的状态。但是人们终究是要回到正常的生活当中，所以也是不了了之，只能寄希望 于下次大选了。

　　波兰回归欧洲后政治上就一直比较平稳，选举中失败的一方也很坦然，因为他们觉得在台上执政虽然好，但是压力、 担子肯定也就会重一些。所以失败了、下台了也没什么，可以好好总结，4年后东山再起、以利再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