菠萝和西红柿

　　孟庆德

　　菠萝那次度假，印象是深刻的，也许就从那年起，我记住了东北大平原上外祖母家的黄泥草屋，记住了草屋内光线暗淡的15瓦的灯泡，还有窗子上打着补丁的窗纸和土炕上总让孩子们扎剌的炕席。

　　假期结束，和父母乘十多小时的火车，回长白山自己的家。已经能够看到自家的大门，见到一个卖菠萝的。记忆中那是一个午后，强烈的阳光把一车菠萝照得金灿灿的。当年，在长白山里，菠萝是绝对少见的。为庆祝假期的结束，也为让孩子们知道一下那果子的滋味，父母为孩子们捧回家一只菠萝。

　　孩子们拥了上去，争相尝过之后，竟有一种上当吃了苦药的感觉，面对一盘菠萝，就像面对一盘辣椒，不敢再碰。母亲尝了一下说，北方不产菠萝，菠萝都是从南方运来的，长途运输，为怕沤烂，运往北方的菠萝大都还没有熟透呢。

　　生涩，麻嘴，第一次的印象倒是留下了。

　　西红柿西方有句成语，叫“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这个成语在我头脑中最早的版本，“螃蟹”应该换成“西红柿”。西红柿，又名番茄，“西”与“番”，都是“西方番邦”的意思。

　　印象中，西红柿是高傲的水果。这印象是读书得来的。早年，读过一篇小说，小说中写一个穷困潦倒的先生，常年把自己关在光线暗淡的家中，破旧沙发前的几案上总是供着一盘西红柿，有朋友来拜访他，他总向朋友大讲西红柿的营养、味道等诸多好处，兴奋到了极致，他总将舌头伸出来，向嘴唇上舔上一阵，仿佛正在品尝西红柿的味道，他的朋友被他的演讲感染和打动，伸出手去将西红柿拿起一只，这个举动弄得他大窘，原来那西红柿是蜡做的。

　　外祖母家是菜农，窗外是一片菜地。感谢外祖母家的菜地，使我强于孔子，多少还能认识几样农田中的东西。向着太阳举起金色盘子的，是向日葵，早早长出胡子的，是玉米，一排一排搭起架子的，是豆角和黄瓜，同样要用木棍支撑却矮了许多的，是西红柿。外祖母家的西红柿有一个品种，直到硕大成熟，那西红柿仍是青的，将那西红柿掰开，鲜红，起沙，味道比红色的西红柿超出许多。

　　一直以为，西红柿总有马铃薯大，没想到又有了小个西红柿，大小如龙眼葡萄，颜色与味道和大个西红柿一样。吃大个的西红柿，要一口一口咬，咬时身体需前倾，不然弄不好就会打湿古老的唐装，沾染高档的西服。吃小个的西红柿，一颗一颗往嘴里扔就是。古人日啖荔枝三百颗，今人如果胃口好，在吃西红柿上，可以和古人比上一比。

　　在植物品种越来越单一的时候，多出一种西红柿，是件好事。可是，又没有想到，时间不长，那小个的西红柿又有了变化，好像水分被谁拿了去，吃上一个，面丢丢的，不再那样可口了。

　　《江南时报》 (2004年12月14日 第二十二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