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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打(随风)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12月15日03:29 人民网-江南时报

  薛兆营

  小时候,母亲经常打我,杂七杂八的事都是缘由。我只是觉得她那双手硬得跟板子似的,啪啪的落到我的背上、胳膊上、屁股上,生疼。

  我当然是极有怨言的,而且心里一直赌着一口气,说自己长大以后一定要打回来。有
一次我竟然极冲动地握紧了拳头,但最终还是没有还手。啪啪的声音仍然在院子里荡来荡去。事后,母亲开玩笑说:“哎呀,真是弄不了你,攥着拳头,一蹿一蹿的,你还想打你妈呀?”然后就笑了。我不记得她笑时的表情了,但她一般都是极谦逊地张张嘴,嘿呵嘿呵地笑,生怕得罪了人似的。

  过了这么久,我真的记不太清楚她的模样,毕竟她已经去世这么多年了。当然我也不记得她打我时的疼和怨气了,甚至连她的好,都已经记不太清了。但有一次,她打我,我记得很清楚,而且至今心里仍很不舒服。

  那年我大概上小学三年级吧。一天早晨,老师让没有交学费的赶紧回家要,今天再交不上就除名。我立即感觉颜面丧失殆尽了。被老师点名叫起来的时候,我恨不得立马死了———所以,我就闭了眼睛,我看不见这个世界了,与我无关了。

  从教室里跑出来,早晨的阳光正浓,田地里的麦子已经收了,麦茬却还有腥香。顾不得了,我飞快地跑,似乎跑得飞快我就会舒服一些。翻过了几个山丘,到了家,门却锁着,锁住了我的去路。

  那一天,我不知道通了哪位神,心里非常沉寂,似乎已经身处世外了。面对着上了锁的门,我愣了好半天———这是我家呀,草屋,陋院,那条黑狗用爪子挠着铁门,向我摇尾巴。我突然转身就跑,我知道母亲就在村东的树林里拾柴。那时,树叶都开始落了,干了。每家的妇女都抢着去收,堆成堆,坟一样,再装进篓筐里,踩实了,背回家。

  我跑到村东的土岗上,远远就看见她了。“妈———”我喊了一声,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泄了气一样,瘫坐在地上。母亲愣了一下,跑过来问我怎么了。我说要钱,交学费,得快。

  “明天不行吗?”

  “不行!老师要了!快给我钱……”

  我撒了泼地闹起来。母亲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我哇地跳了起来,又有无数巴掌落在我身上。我倒没有觉得疼,心里只是想,活不得了,哭死算了,要不你就把我打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母亲也坐在地上哭。我的眼泪在脸上干成了一道一道的,皱皱巴巴的不舒服。太阳已经升起来很高了,静静地照着那条河。河从东边流过来,弯弯曲曲的,很亮。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呼哧呼哧地出气声至今仍在我耳边响着,那是我的呼吸声,闹过了,累了,歇息时平静而又无奈的呼吸声。母亲拉着我一家一家地借钱,在一次又一次的碰壁之后,我才知道跟别人借钱是多么不容易,我终于体会到了母亲的艰难,心疼了一下,突然发了狠心,以后一定要出人头地,让母亲不再过这样艰难的日子。

  这一晃,十几年就过去了。

  《江南时报》 (2004年12月15日 第二十二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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