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妍
十年前那个金色的秋天，我的名字第一次从村里的高音喇叭里传了出来。我正在村子南边的半山坡上放羊，竖起耳朵仔细地听了又听，没错，是在叫我的名字。于是大声地答应着，那声音响彻整个山坳。
当我飞一样地跑到大队支部，颤抖着双手接过那期盼已久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时，我眼角突然莫名地有些潮湿。
那天晚上，一家人吃过晚饭就一直在讨论关于我考上大学的问题。父亲也显得很兴奋，一支烟灭了，又燃起一支来。母亲不说话，只是微笑着拿眼睛瞅着我。小妹却一会儿问一句新鲜的话来，诸如北京是在北面吗？于是父亲便又一次讲起他曾经去过的北京，看过北京的天安门。说这话时他老人家一脸的神气。
接下来的日子里，母亲张罗着给我缝新表新里的被子。夕阳的余辉下，她坐在院子里的一张旧苇席上精心地缝着，那架式使我不由得想起了那千年名句，“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我蹲下身子帮母亲整理了一下那柔软的白棉花。就在我们全家都沉浸在我考上大学的幸福时光，意外却发生了。那天上午，父亲突然晕倒在棉花地里，落下了半边身子行动不便的毛病。医生说是由于多日劳累，心情过于焦虑而致。父亲拉着我的手歉意地说，“本来爹是想送你去学校的。现在却不能实现了。”说这话时，爹的眼里有晶莹的东西在闪动。我背过脸去，强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哽咽着说：“爹，我一个人能行。你只管好好养病。”
上学走的那天，爹拖着那条行动不便的腿一直送到村口。微风撩起他额前几缕花白的头发，我分明看见爹那双眼里写满了叮咛。他挥动着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对我大声地说着，“一路当心！记着来信！”就这样，我一个人踏上了北去的列车。
多少年来，我都没有忘记那一次一个人上路时的情形。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在心里默默祝福他们，“爹，娘，安康！”
《江南时报》 (2004年12月22日 第二十二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