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水
也许是受张爱玲的影响，我喜欢用一种婉约的心情称呼一种颜色。喜欢内涵复杂表情丰富的颜色，把难过的真相掩饰在纷纭繁华的字词当中。念着这些词语，仿佛嘴里含有恍惚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香甜以及忧愁。烟蓝、泥金、雪青、蜜合、丝银、淡墨……还有明油绿、桑椹红、柠檬黄……
蓝色是忧郁的颜色。因为海是蓝色的。海，很博大、很广阔，却很孤独。没有人能够看到他的本来。因为他是白垩世纪一颗残留的种子———仅存的一点纯净和孤傲。有时候，人们去看海，为的只是自己，留下一些喧哗、一些嘈杂、一些污乱。海的浪涛，苦笑着沉寂。他的灵魂，溅出来一些伟岸、一些痛苦……有时候，从远远的方向感觉海，蓝色的波涛……层层翻涌，像云。与其在遥远的地方期待千年，不如追寻爱人的足迹，好在他的肩头痛哭一晚。
很多年前，有许多人说粉红色很适合我，那也许是我比较淑女的年代了。粉红———喜欢称它为“妃色”，是一种快乐至单纯的颜色，好比阳光里的淡妆，有一点点慵懒。我不再拥有。公主的花边裙、高中小女生的棉短袜，还有婴儿的脸庞，都是稚嫩的纯真、笑唇未启的朦胧。
紫色是一种高雅甚至高傲的忧郁。如戴望舒笔下那个结着丁香般愁绪的女郎。紫丁香，雨里的……芭蕉不展丁香愁，同向春风各自愁。紫便要浅紫，不经意的一瞥。若是茄子的深紫，就有点老得可恶了。
咖啡色则是一种伤感的邂逅或理智的分别，可以无言而知春秋，把深沉都放在岁月里头，留待以后的回忆。有不少女孩子，喜欢沉浸在张爱玲式的蕴蓄深远、意向纷呈的旧梦里，润凉的空气、蓝调的背景音乐、一杯咖啡……一个咖啡色的下午……有一个那样的冬季的黄昏，落了一点雨，天于是暗得愈加寒冷，一位穿着咖啡色驼绒大衣的中年女子从身边经过，没有打伞，任雨丝打湿了自己。不经意看到了她眼中的泪，那是真正伤心的泪，可是她身上那种高贵的气质却多增了几分动人。从那之后，看到咖啡色，便也仿佛感到了那暖色调中的凉意。
还有墨绿，是坚实稳妥的颜色，那么密和沉，沉默寡言，很容易相处。曾有过一只墨绿和秋香色搭配的大瓷杯，一直摆在书柜的玻璃窗里，很祥和，祥和得温柔，像上了年纪的人的笑容。至于浅绿，则一致是初春的色彩、希望的色彩，打着一点飘，八成也是春风轻拂而然。还有青苹绿，最宜同明黄配，嫩得娇气，也嫩得明快，春游踏青时候的打扮。记得少年时候，每逢三月，窗台边的迎春花绽芽开花，新鲜的气息扑面而来，是明亮无忧的好韶光。
最不经脏的是白色，古人说“皎皎者易污”，白色总是过于脆弱，只能是温室里的稚嫩小小地叹着气的花。你折一朵插在胸前，天色未暗它就凋了，最后是封进不再开启的木匣子里。雪茫茫地铺满了整个窗前的风景。
《江南时报》 (2004年12月28日 第二十二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