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永康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矛盾，在第三街呼喊，在第四街奔跑。
我一直生活在第三街，充满“一片谆谆教诲之声”的第三街。与涅瓦大街一样，第三街全是些品行端正的人士。市长、副市长，局长、副局长，还有许多为市长副市长服务的小
公务员。他们一开始就为市长、副市长服务，现在还在为市长、副市长服务，将来还得为市长、副市长服务。有许多的人朝你迎面走来，会要细看你的靴子，待你走过去之后，又会转过头来端详你的后襟。我至今还闹不明白干吗要这么做。起初我以为，他们是鞋匠，然而，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他们大多是各个部处的办事人员，其中不少人以优雅的文笔拟写来往的公文；或者，有的人无事闲逛，在糖果点心店里看看报纸，总之，大多是品行端正的人士。
我在第三街工作，我与他们一样品行端正。
我是第三街最好的公务员，为了工作为了那些品行端正的市长副市长局长副局长，我总是按时上班按时下班，还常常加班。我提水倒垃圾擦地板洗痰盂买药代酒写讲话十几年如一日。我的健康一天比一天坏，市长副市长局长副局长们的身体则正好相反。我想市长副市长局长副局长们总有一天会感激我。
要不是我发现了第四街，我想我会与第三街一起老。
第四街，一个乞丐正在伸手乞讨，一个色情狂正在无耻拥抱，一个流浪汉正在赤足奔跑。我很快就喜欢上了这条街。我总认为乞丐就是乞丐，流浪汉就是流浪汉，色情狂就是色情狂。只有在第四街才能理解一个乞丐一个色情狂一个流浪汉，只有在第四街才能理解恶棍达利。用达利的话说：有人满足于终身生活在牙疼的苦楚之中，达利为什么要永远生活在牙疼的苦楚之中呢？这在充满“一片谆谆教诲之声”第三街是不可想像的。
我已有了永远在第四街待下去的打算，做个赤足奔跑的流浪汉，最理想的是做个赤足裸奔的流浪汉。当然如果做不成流浪汉，做个纯粹的乞丐，纯粹的色情狂，我也不在乎。总比在第三街充满一片谆谆教诲的第三街做个小公务员痛快。可我最终还是离开了第四街。因为我发现第四街既有纯粹的乞丐、色情狂、流浪汉，还有纯粹的杀人狂。一个纯粹的流浪汉，在细雨里杀掉了另一个同样纯粹的流浪汉。一个纯粹的乞丐在细雨里杀掉了另一个纯粹的乞丐。一个纯粹的色情狂在细雨里杀掉了另一个纯粹的色情狂。为什么非得在细雨里？在细雨里。在第四街？第四街。为什么不是在第三街充满“一片谆谆教诲之声”的第三街？
佩索阿说艺术与生活在同一条街上。实际上好多东西都在同一条街上，我们想要的我们不想要的都在同一条街上。第四街如此，第三街也是如此。也许我这一生都将就在第三街与第四街之间呼喊奔跑。我只有一个愿望———我想要的都在同一条街上。
《江南时报》 (2004年12月28日 第二十二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