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一辈子（岔路口）

　　朱砂

　　小时候的我，是个性格内向、木讷怯懦的孩子，我的学习成绩不是很好但也并不很坏，我不爱参加班上的活动但也不给班干部拆台，以致好学生中找不到我，坏学生中也没有我的名字。我没有朋友，也不喜欢和大家玩儿，更多的时候我要么是看小说，要么是瞅着窗户上的玻璃发呆，在老师和同学们的世界里，我是个可有可无的人，我用表面的冷漠掩饰着内

心的自卑。

　　初二第一学期，班上新来了个姓谢的语文老师，长得很丑，戴着个酒瓶底儿的眼镜，说话声音很大，一点儿也不招人喜欢。

　　两个月后的一次作文课上，当她几乎用尽了华丽的词语表扬完一篇作文后，突然大声喊着我的名字，让我到讲台上去拿我的作文给同学们读，当时一个学生的作文能被老师当做范文绝对是一件无尚光荣的事，在同学们惊羡的目光中，我的脸胀得像一块刚刚浸染过的红布，脑子里一片空白，我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些什么，只记得那一次我听到了人生十四年来第一次属于自己的掌声，并且那个偶然得到的荣誉成了我生命中最原始的动力。

　　十六年后，我已经成了当地一名小有名气的撰稿人，“五一”回老家探望父亲，在家乡的小县城中碰巧遇到了谢老师，她已经退休，我站在她面前喊了好几声谢老师，告诉她我是她教过的县二中46班的学生，她只是摇头，显然她已经不记得我了。

　　我把她拉进旁边的咖啡馆，告诉她十六年前是她的那句“朱砂，来拿你的作文给同学们读”改变了我的一生，我还告诉她，那篇文章是我在看了一晚上《射雕英雄传》后，于零晨2点找了几本书凑起来的。

　　“噢，想起来了，是那篇写故乡的文章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第一段抄的是黎巴嫩诗人纪伯伦的《亚利马太人约瑟》中的句子：我爱我的故乡，爱他的歌声之春，他的酣喜之夏，他的激情之秋……”

　　我愕然，原来谢老师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文章是抄袭的，她不但没有揭发我，反而给了我在当时来说最无比骄傲的荣誉，而那时如果她给我的不是鼓励而是挖苦的话，我想我的今天肯定又将是另一番人生。

　　“作文的初级阶段就是模仿，你知道到哪儿去抄，而且知道抄哪一段更合乎你所要表达的中心思想，这在你的同龄人中已经是个很了不起的成就了。我一直认为，一个好老师其实就是一个好农夫，他所要做的便是相信每一粒种子都能长成参天大树，并努力为他们寻找最适合他们成长的土壤……”

　　“相信每一粒种子都能长成参天大树，并努力为他们寻找最适合他们成长的土壤……”我咀嚼着这句话，那一刻，我忽然非常希望所有的人，特别是所有的老师都能听到这句话。

　　《江南时报》 (2005年01月12日 第二十二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