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伤

　　王宁

　　苏蕊和罗容认识的时候，两个人都老大不小，像要迫不急待搭上青春最后的末班车似的，两个三十出头的饮食男女像模像样地谈起了恋爱。

　　苏蕊发嗲，罗容撒娇，揪着彼此的发梢，在床上戏闹，激情过后，苏蕊抱着靠枕望着

对面的墙壁发呆，一种不真实感像雨后春笋，一竹节一竹节地生长在心里。

　　但罗容端着蒸好的鸡蛋羹一路宝贝宝贝地来喂时，苏蕊如何能抵抗如此甜腻的宠爱，咽一口加了虾米的鸡蛋羹，糯软沁香，覆盖了所有的狐疑与扪心自问。

　　出去逛街，苏蕊中意的鞋，穿在脚上相得益彰，问罗容，好看吗？罗容已经举着粉红的小票回来，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

　　鞋穿在脚上，暖在心里，牵了罗容的手，得到鼓励似地，大街小巷，指指点点地转下去。嘴在寒冷里呵出的热气，像两个人加温的恋情，停不下来。

　　第三个月，冷冷的春节过后，城市里大街小巷的商家都齐齐酝酿情人节的商机，苏蕊从来都没过过情人节，每次恋情的开始总赶在情人节分手，约好了似的，没破过例。

　　提心吊胆地过每一天，数着她和罗容见面的次数，一次次迫近命定的劫日。台历上，勾勒出的红圈像一溜红红的喜蛋，被罗容撞见，快到“非常”日子了吗？

　　苏蕊顽皮地推他出去，被罗容反身抱住腰，宝贝，情人节，你想要什么礼物？

　　心，倏地像花儿绽放。被肯定的身份，让她的脸泛起潮红。罗容应允，会让她过一个难忘的情人节。苏蕊的泪，就泛滥在眼里，搂住罗容的脖子，感动得一塌糊涂。

　　为罗容准备礼物时，颇费了一番心思，从百盛的一楼逛到六楼，又从六楼折回一楼，又一个来回，斟酌、比较、权衡，凭着对罗容的了解，最后买了一个都彭的钱夹才算了事。

　　互相交换礼物时，苏蕊的心里迅速换算了一下，她的都彭钱包和他的英奈格手表市值匹配，可见他心里，也是看重她的。

　　烛光晚餐过后，两个人的关系似比从前更加亲密。夜色无边，海边轻柔的风荡起奔跑于内心的柔情，有过来卖玫瑰的装扮成天使模样的花童，罗容买下了所有的“蓝色妖姬”，昂贵的玫瑰抱满怀，苏蕊简直有嫁了他的冲动。

　　所以，罗容求婚的时候，苏蕊是怀有足够的心理准备的。他给了她他房子的钥匙，说她即将成为他房子的女主人，没事的时候，欢迎她常去玩儿。

　　这样的信任与知交，是可以放心托付终身的吧。苏蕊接过来那串钥匙，买了水晶的KITTY猫珠链拴起来，晃在眼前，亮闪闪的，全是幸福。

　　后来的一天，握了罗容的房门钥匙，苏蕊想知道那是一套怎么样的房子。走进去，原木装修的地板洁净如洗，一套索尼音响，一壁橱的书。洗手间里，只有一条毛巾。一张双人床占去卧室的一半，这是个很孤独的男人，苏蕊心里想。

　　床的一侧的几上，一张白纸印入眼帘，拿起来，一日日看下来，他和她的交往全在其上，密密的金钱开支，包括做公交车的零用，他也都记得一清二楚。苏蕊的心，顷刻寒心到底。肯为金钱算计到如此的男人，岂是可以选择托付终生？那串钥匙，搁置账单之上，全身心地撤退而出，只是那一笔笔数字里凝结的暗伤，无处消却……

　　《江南时报》 (2005年01月21日 第二十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