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东来专栏
与华盛顿当年谦卑的演说相比，布什就职演说的口气与内容，读起来感觉就像当年中国皇帝“奉天承运，替天行道”的诏书。在这个演说中，布什昭告天下：“美国的政策就是寻求并支持任何一个民族和文化内的民主运动和民主制度的成长，其最终目标就是终结我们这个世界上的专制暴政。”
——任东来
中国古代皇帝登基，往往有一个祭天的仪式，以获得“君权神授”的法统。美国从来没有经历过君主制，但其庄重的总统就职仪式似乎有着同样的功能，获得“政权民授”的正当性。本来，美国开国大总统乔治·华盛顿可以说具备了成为立宪君主的条件，但他却无心于此。他也拒绝了诸如“美国总统、自由的保护者陛下”傲慢的头衔，只是简简单单地保留“总统先生”这样的称呼，并以异常简朴的方式，在当时美国首都纽约的华尔街上，完成了世界上第一个共和国首脑的就职仪式。
216年后，另一个乔治，乔治·W·布什总统，在远为排场得多、但本质上却没有变化的就职仪式上，左手按着《圣经》，右手举起，跟着首席大法官重复着与华盛顿两百多年前同样的誓词：“我庄严宣誓，我一定忠实执行合众国总统职位，竭尽全力维护、保护和捍卫合众国宪法”。但是，同样的誓词却有着不同的内涵。今天的这个总统职位与华盛顿那个时代的职位，可谓有着天壤之别。随着美国从当年偏于北美荒蛮一隅的末流小国，成长为21世纪世界民族国家之林中的“巨无霸”，就美国总统所拥有的权力资源而言，这个职位已经是世界上最有影响力、也可能是最令人惊骇的职位。
与华盛顿当年谦卑的演说相比，布什就职演说的口气与内容，读起来感觉就像当年中国皇帝“奉天承运，替天行道”的诏书。在这个演说中，布什昭告天下：“美国的政策就是寻求并支持任何一个民族和文化内的民主运动和民主制度的成长，其最终目标就是终结我们这个世界上的专制暴政。”为了让一向自以为美国就是世界的普通美国百姓接受这一“替天行道”的呼吁，布什把美国的自由与海外的自由捆绑在一起：“我们这个世界和平的最大希望是自由在全世界的扩展”。“美国命运攸关的利益与我们最根本的信念现已融为一体”。
就这样，美国外交理想主义传统中乌托邦信念和现实主义传统中的强权利益统一在了布什的外交战略和政策中。这在美国历史上可谓绝无仅有。44年前，民主党总统肯尼迪在就职演说中夸下海口：“为了确保自由的存在和自由的胜利，我们将付出任何代价，承受任何负担，应对任何艰难，支持任何朋友，反对任何敌人。”从那以后，还没有哪一位美国总统以如此明确的方式倡导如此咄咄逼人的外交政策。如果说，肯尼迪当时的画外音是针对苏联集团的话，那么，布什却是直截了当地针对所有不符合美国民主和自由标准的“暴政”。
即便是华盛顿圈里人，也为布什的演说内容所震惊。著名评论家葛根、这个曾经先后为尼克松、福特、里根和克林顿四位总统做过顾问的谋士，也没有听到过有哪个总统有如此不含糊的表述：“从历史上看，这非同寻常。我想他今天向我们揭示的是，他战胜恐怖主义的战略远比我们所能想象的要更加雄心勃勃，它不是简单地限于伊拉克，或者限于基地组织，而是要把自由扩展和扩大到大部分的世界”。
几乎在去年年初的同一时间里，我写下了《美国兵当选〈时代〉风云人物的联想》一文。在文章的最后，我写下了我当时的忧虑：年轻美国士兵的“眼神似乎在告诉读者：我们年轻，我们强大，我们代表着‘民主、自由和正义’，我们战无不胜……当世界一个最年轻的民族，拥有其他所有主要国家军力加起来都不及的武备和武力，并自恃自己是‘上帝’选民的时候，我不知道，其对世界的含义是不是蕴涵着某种不祥的征兆”？今年，当我读完布什的演说词后，我不得不把这个疑问句改为肯定句了。
作者单位：南京大学－霍普金斯大学中美文化研究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