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报道：亲历伊拉克大选日

　　亲历伊拉克大选日 (记者　李骥志 )

　　大选前的几天里，新华社驻巴格达的摄影报道员阿里显得异常紧张。从不抽烟的他居然每天都要靠吸烟来打发空闲时间。我们还经常看到他一个人在屋子里祈祷，他一会儿站起来，双眼微闭，一会儿跪倒，俯首在地，十分虔诚。他告诉我们1月30日，他会去投票，但是不知道等待他的将是什么。

　　拥挤的投票站

　　1月30日早晨6点59分，太阳如约地将第一缕光芒洒向伊拉克。一分钟后，全国各地的投票站大门打开，第一批投票的是选举组织者和维护治安的军警。随后，居民开始三五成群地步行走向各自附近的投票站。　武装组织也没有“失约”，一个小时内我们已听到4声巨响，爆炸产生的气流把窗户震得前后摇晃。9点，分社报道员阿里、夏南和摄影记者申宏穿好防弹衣、带上急救包动身了。看着刚刚贴上“中国记者”的红色标签的老奔驰车渐渐远去，我在心底衷心为他们祝福。

　　后来得知，红色标签起了大作用，因为美军从很远处就看到“中国记者”的英文字样，放松了戒备，车子才得以顺利通过道道关口，开向位于巴格达北部的卡迪米亚区投票中心。尽管如此，这段平时只需40分钟的车程还是耗费了他们3个小时，因为车子时速一律不准超过20公里，否则就有挨枪子儿的危险。

　　流过血的路

　　夕阳西下，一天过去了，投票率看来比预计的要高。我们在费卢杰的报道员阿卜杜·拉赫曼打来电话说，费卢杰当天中午突然临时设立了8个投票站，到下午2点时已经有1000多人前去投了票。在提克里特的临时报道员阿里·萨利赫也告诉我们，萨拉哈丁省的投票率不高，但是也接近30％。

　　这些选民是不顾生命危险、甚至是踏着同伴的尸体走向投票站的。当天一共发生了9起自杀式炸弹袭击和无数起迫击炮袭击。分社司机阿布·希南本来打算到家附近的一个投票站去投票，但是这个投票站遭到了炮袭，希南不得不放弃投票。

　　阿里却依然执着。他们三人采访归来，被我们当作英雄一样接待。本以为阿里也放弃投票的想法，没想到他主意十分坚决。作为记者，我不想错过这个“历史性的时刻”，于是决定和阿里一同前往投票站。

　　交通管制，路上没有车辆，美军军车在远处的岔道口守卫。我们步行来到曼苏尔区一个设有投票中心的学校。离第一道检查站还有十米，警卫就大喊，命令我们停止前进，把外套脱掉。阿里这一次没穿防弹衣，很快通过了检查。我就比较麻烦了，必须把夹克和防弹背心一起脱掉，远远丢给站岗的军警。确认没有危险后，还要经过严格的搜身。最终，我们被放行，但是防弹背心留在了检查站。

　　负责投票中心防护工作的伊军上尉塞耶尔告诉我，因为当天早晨邻近一个投票站发生了人体炸弹袭击，炸死了4个选民，所以他们不得不加强防范。他说，上午，很多伊拉克人看到了爆炸后留在地上的血迹和尸体碎片，但还是决定走进投票站。塞耶尔说，他为伊拉克人感到骄傲。

　　应急灯下投票

　　经过第一道岗后，还要经过两道检查站才能进入投票站。守卫第二道岗的是身穿蓝色制服的伊拉克警察，第三道岗是用黑色头套蒙面的伊拉克特警。又经过两次严格搜身检查后，我终于获准进入投票站。

　　正赶上例行停电。巴格达的居民如今每天只有1／4的时间能够享受供电，剩下的时间就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了，要么买发电机买柴油，要么是用煤油灯和煤油炉。这个投票站的组织者很聪明，用电池供电的应急灯为选民提供照明。早就见怪不怪的选民秩序井然地核实选民资格、领选票、填选票、用手指蘸墨水、然后将选票投入票箱。蘸墨水是一种为了防止选民重复投票的方法。

　　阿里很快就举着染有紫色墨水的手指兴奋地回来了，他在短短几分钟内就完成了投票。在阿里的帮助下，我得知，这个小区的投票率很高，有望达到60％以上。几个小伙子翻着厚厚的选民登记簿，脸上露出笑容。

　　手指帮忙采访

　　一个身穿黄色西装、面容瘦削的老者伸手向我问好。他是这个投票站的监督员哈纳尼。所谓监督员，实际上是来自各民间组织的自愿监督选举的人，他们在选举委员会注册取得监督员资格之后就可以进入投票站随意检查。由于是自愿，他一分钱报酬也拿不到。

　　哈纳尼今年57岁了，当天早晨不到6点就从5公里外的住宅出发，徒步一个多小时来到这个投票站行使监督权。“一路上，我听见好多炮声和爆炸声，但是我没回头。”他说，“我已经老了，但是我还能战斗，就是用我的选票来还击恐怖分子。”　离投票结束的5点钟还有半个小时，我们从投票站出来，看到选民依然络绎不绝，有的还携家带口来投票。一名急着往投票站赶的中年妇女被我们拦下接受简短的采访。她说，她的丈夫早晨来投票，遇到了炸弹袭击，幸好没有受伤。她吓得一整天呆在家里，没敢出门。不过，马上就要结束投票了，她不甘心失去这次“能够自己选择未来的机会”，于是征得丈夫的同意前来投票。我们祝她一切顺利，她一边走一边回头说，她要选阿拉维，因为在目前这个时期，“他是最合适的”。

　　并不是所有选民都像这位妇女一样喜欢接受采访，很多伊拉克人担心自己投票的事被曝光会引来杀身之祸。在遭到几次拒绝之后，我们采取了另一种方法：收起贴有“中国记者”字样的防弹背心，用阿里的手指去“招揽”受访者。

　　果然，一看到阿里被染过色的手指，有些人的敌意马上就消除了，愉快地接受了我们的采访。阿里说：“以前我还有些担心染过颜色的手指会给我带来麻烦，现在我为它感到自豪。”

　　选民的选择

　　我没有问阿里他选择的是谁，但我记得，他直到选前还在三个可选名单中犹豫不决，但据我所知，不是所有的选民都像阿里一样。

　　按照选举规则，选民只能选择一个名单。阿拉维的名单有200多人，最后根据得票率和取得的席位数，决定由名单的前多少名候选人进入议会。所以，选择名单等于选择了名单上的所有人，至少是排位在前的人。但是一位采访过很多伊拉克人的约旦记者告诉我：相当一部分伊拉克人以为自己是在“选总理”，他们只认识阿拉维，不认识名单中的其他人，却表示要选择他的名单。

　　夏南说，他没有参加选举，因为他觉得没有一份名单是他信得过的，包括阿拉维的名单。

　　夏南说，这次选举虽然人们热情很高，但这种热情称不上民主自觉，只能证明伊拉克人迫切地希望能为国家做点事情，希望新议会和新政府能带领国家走上自主自强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