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洋联盟的裂缝在哪里

　　布什把自己第二任期的第一次出访落脚于欧洲，鲜花、礼炮、红地毯，美酒、笑容、闪光灯。在全世界媒体和公众面前，政客们照例会在脸上堆满可爱的微笑，握手拥抱亲吻，然后发表一通热情洋溢的宣言：美欧友谊依旧、大西洋联盟固若金汤云云。当然，在戒备森严的警戒线外面，会有另外一种“欢迎”仪式：口号、标语牌、烂番茄、“布什是战争罪犯”。新闻主持人和“国际问题专家”们会坐在摄像机前面，认真地讨论此次访问的意义和成就，然后争论大西洋联盟的分裂与修补的问题……

　　估计布什在欧洲的风光之旅足以使新闻界的朋友忙上一个星期，填满报纸杂志的国际版和电视电台的时事频道。一个星期之后，他们又会马上把这件事忘掉，掉转镜头寻找下一个“热点”。如此看来，作为一个国际问题的研究者，凑这个热闹是有些无奈的。笔者的一位同事曾做过一番精彩的论述：国际问题研究者同国际新闻主持人的区别在于，后者以星期和月为限来看问题，前者则以年、数十年甚至百年的时间跨度来看问题。不过，当习惯性地从纵横百年的跨度审视时事之后，我可能会对不起编辑和读者，因为把很多“热点新闻”放进历史的长河之中，就会发现它们原本只是稍纵即逝的小波纹而已。

　　从目前得到的信息来看，布什此行不太可能给人留下太多的印象。首先，美欧之间所谓的大西洋联盟关系的基础依然牢固。这一关系虽然成形于冷战这一特殊时期，但正如美国著名政论家李普曼在《北大西洋条约》签署后第三天就预言的，“不管怎样，这个条约都将长久地存在下去”。我不想从意识形态、经济、文化、安全等等方面来解释为什么，只想说一个简单的理由———惰性。就像我们的鞋柜里经常会有一些旧皮鞋，虽然旧、不时髦，但依然结实、可以穿着走路，于是我们会让它们继续在柜子里占据一隅，因为抛弃旧东西常常会让人左思右想。美欧大西洋联盟就是一双旧皮鞋，它的存在可能不需要理由，而它的消失是需要理由的。

　　其次，美国以“大中东地区”为中心的对外战略格局也不会发生变化。这一点其实也无需过多解释，只要看看布什这次到欧洲谈的主要议题就很清楚。法新社预测了七大议题：大选之后的伊拉克、哈里里遇刺后的“叙利亚－黎巴嫩”关系、阿拉法特之后的巴以关系、伊朗核问题、国际刑事法庭、温室气体排放和对华军售问题。前面四个问题都集中在中东，而且件件都是火烧眉毛的事情。后面三个问题恐怕只是陪衬而已，各自表达立场，应付国内的政治需要。至于国内比较关注的对华军售问题，在国务卿赖斯给布什打前站的欧洲之行中双方已各有表态，有学者甚至怀疑这个问题能否继续成为此番总统访问的议题。

　　最后，所谓的美欧分裂在目前的形势下恐怕是一个被人为夸大的“伪命题”。从以北约为核心的大西洋联盟的缘起、发展和转型的历史上看，美欧同盟关系的核心是为了解决西方世界的安全问题。在冷战时期是为了对抗苏联的威胁，而在冷战后的一段时间是为了解决波黑、科索沃等地区的民族分裂问题。历史地看，这一同盟在维护欧洲内部的安全问题上是行之有效的，因此布什和欧洲领导人可以继续宣扬这一同盟的稳固性。然而，当这一同盟关系企图将其功能扩大到欧洲以外的时候，矛盾、分歧和问题就随之而来了。事实上早在上个世纪末，在北约企图将其成员和功能扩大的时候，美国与所谓“老欧洲”国家之间的意见分歧就已经有所显现。而伊拉克战争导致的裂缝过于明显，已经没办法掩饰了。

　　五年前，笔者在与牛军教授合写《同床异梦：美国的欧洲战略》的时候曾经写道：“‘西方与非西方’的界线，是埋藏在美国和西方精英的心底，并时刻影响着他们的心理状态的一条界线……透过这条界线，可以洞察北约的‘战略边疆’，它很可能就在‘西方与非西方’的地缘政治与‘文明疆界’的结合处。”现在看来，这段话还可以做进一步的推论———大西洋联盟的裂缝就在“西方与非西方”的地缘政治和文明的分界线上。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美国外交研究室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