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蛇的记忆

　　采薇

　　一个不经意的念头，像蛇一样，倏然钻入脑海，诱惑我笔走龙蛇。但是，却怎么也走不出气势来，因为，与一条生动的蛇相比，我的内心恁地虚弱。关于蛇的记忆，深刻，却又零乱不堪。不知该从哪儿理出一个头绪来。

　　所有关于蛇的典故，关于蛇的知识，关于蛇的传说，我都不愿在此提起，否则，不是蛇足，也是马角。在此，我只想说说对蛇的歉意，对蛇的敬畏，对蛇的猜想，对蛇带着恐惧的刻意亲近。

　　至今也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见了蛇，必置之死地而后快。所谓他们，当然是指我儿时的伙伴们。在山上挖野菜或拾柴禾，每见到蛇，二姐必然要发出“打”的号召，随后，冰雹般密集的石块儿噼哩啪啦地向蛇猛砸过去。仿佛它真的十恶不赦。

　　伙伴儿一边砸石头一边还要用手死劲揉自己的头发，因为，据说蛇会数数，当它把你的头发数清楚的时候，你就会死。打蛇的时候，我的头皮总是麻倏倏的。最后，看着血肉模糊的蛇七零八碎地躺在山坡上，我的心里禁不住犯嘀咕，为它悲惨的命运鸣不平。

　　夜晚，与母亲谈起被打死的蛇，母亲会说，我二姐是属蛇的，与蛇相剋。属蛇的与蛇相剋？这其中的深奥联系，我怕是永远也不会弄明白。于是担心地问：“那我就是与羊相剋？”母亲笑着说，只有属蛇的特殊。但我到底也不明白，属蛇的为何特殊。

　　成年之后，我经常会在深深的夜里梦到蛇，它们成群结队，先是挡住我的去路，后是向我直扑过来。我必喘息着从梦中醒来。一次，醒来后发现儿子的胳膊正横亘在我的脖子上。轻轻地拿开，却再也睡不着。

　　如果你有幸看到过蛇在草尖上的舞蹈，一定会惊叹不已。其优美的程度不亚于我百看不厌的花样滑冰。只不过，蛇的舞蹈总是昙花一现，惊鸿一瞥，难得相见。少年时，我一个人在田埂上割草，阳光下，寂静中，悉悉倏倏的声音吸引住我的目光，一条青色的小蛇以箭一般的速度，在我眼前飞过，比流星还快。让我惊讶不已。一时竟忘记了害怕，一遍又一遍地追问：没有脚的蛇怎么跑得那样快？没有翅膀的蛇，在草尖上是如何悬空而舞的？谁教给它如此优美的舞姿？此后，看《白蛇传》那部电影时，我就把小青想像成那天中午我所见到的草尖上舞蹈的蛇。

　　循本溯源，我对蛇的恐惧，全缘于自己天真而又悲观的想像，想像蛇绳子一样的躯体盘在我的身上，冰冷冰冷的，它会越来越用力，直到我窒息而亡。人类有多少恐惧，皆来自于主观的想像？

　　如今，蛇离开我的生活越来越远了，我总是不经意地怀念起它们。想起一切与蛇相关的传说，对蛇复杂的情感就会如一团蛇一样纠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头，谁是谁的尾。

　　因为女娲人首蛇身的缘故，有时我会想，蛇是女性的象征。回想着蛇在草尖上的舞蹈，我会痴痴地发出笑语：“有时，做一条蛇也不错。”

　　《江南时报》 (2005年03月01日 第二十二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