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什的“文化苦旅”

　　石渝

　　2月20日～24日，美国总统布什展开了为期五天的欧洲之旅。他在布鲁塞尔发表演讲时调侃自己：“此次欧洲之 行，我是踩着前人的巨大脚印在前进。两个多世纪之前，本杰明·富兰克林在一片欢呼声中踏上了欧洲大陆的土地，当时在欧 洲几乎没有一个人不把他称为朋友。我一直希望能得到和他一样的欢迎程度。不过，国务卿赖斯告诉我，我应该做一个

现实主 义者。”

　　这里提到的本杰明·富兰克林，是18世纪美国最伟大的科学家、著名的政治家和文学家。1775年他几次作为北 美殖民地代表到英国谈判。独立战争爆发后，他参加了《独立宣言》的起草工作。1776年，已经70高龄的富兰克林又远 涉重洋出使法国，赢得了法国和欧洲人民对北美独立战争的支援。

　　见面，拥抱，满脸堆笑；与英国首相布莱尔共用早餐，和法国总统希拉克一块品尝法国薯条，同德国总理施罗德一道 享用烤乳猪；从西班牙首都马德里，到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到德国西部城市美因兹，再到斯洛伐克首都布拉迪斯拉发，布什 这次五日欧洲之行真可谓是一次短暂而又漫长的“文化之旅”。

　　之所以没有把布什欧洲之行定位为“外交之旅”或“政治之旅”，原因是，如果按外交或政治的视角来扫描，布什这 一趟磕磕绊绊走下来，却基本上是欠收。但如果以文化的广角镜来对焦，布什一圈苦心经营，倒也赚得盆满钵满。

　　200年前的感动之行

　　美国历史上有一位名人、一位死后只是在墓碑上留下“印刷工人”这四个字的伟人，他就是富兰克林。1776年古 稀之年、满腹经纶的富兰克林带着为赢得欧洲对北美独立战争的支持，游走于欧洲大陆。他带去了一个“自由意志”的法理— —这本身是欧洲大陆原有的信仰，他剥开了“自由意志”的内核，让欧洲领袖看到里面“独立”的胚胎。欧洲人领悟到了这位 老人的用心，并从心底处认同了美国这个幼儿的成长。

　　至今让史学家，尤其是经济史学家困惑，当初美国执意摆脱大英帝国的管辖闹独立的理由现在看来竟苍白无比。亚当 斯的“不自由毋宁死”激励了多少热血志士，但从统计的经济数据表明，如果英国本土居民税赋水平为十个单位，美洲殖民地 才是一个单位，而殖民地要为母国输送利益又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事。还有一件事，英国时时提醒居住在新英格兰的这些殖民者 不要去侵扰印第安土著人，但这些贪性大发的殖民者还是不断西进，驱赶印第安人，甚至是屠戮。

　　就因为这样，当年华盛顿率领着一只几千人的弱旅，穿行于美洲丛林，不断“叮咬”帝国军队时，帝国将领根本就对 此不屑一顾。试想，如果帝国军队摆出像克里米亚战场上那付一决雌雄的架式，华盛顿将军还能同帝国军队周旋八年吗？

　　富兰克林输出的文化，感动了欧洲，也感动了英国。帝国决定遂了美国人的心愿，坐到谈判桌前签署了和约。这场独 立之战，最后各方均欢喜收场。

　　今天的文化苦旅

　　今天的布什也在沿着200多年前富兰克林的足迹踏上了访欧之路。但与世人尊敬的大科学家、著名的政治家相比， 身为总统的布什自然知道自己的处境。欧洲人除政客们还在夹道欢迎布什的到访外，一些民众恨不得把家里的鸡蛋通通拿出来 砸在布什的头上。

　　更重要的一点是，布什身后还有国会在盯着他，还有竞选时达成利益安排的政治团体正催促着他践行诺言，他不可能 公然打出文化牌。他极力渲染某些战略上的突破，哪怕只是一丁点儿。欧洲领袖答应布什同美国军队一道培训伊拉克安全部队 ，这其实是旧事重提，他们此前早就做过承诺。至于其他事项，诸如对华武器禁运问题、伊朗和朝鲜核问题、京都议定书问题 ，布什只有时时吆喝一下，底下又与欧洲各国领袖窃窃私语耸耸肩拉点家常而已了。所以，即便此行实质上已经嬗变成文化之 旅，布什也不能讲，其中苦味谁能知？

　　推销员带来的

　　当年富兰克林带来了普适于全人类的“自由意志”法则，今天布什所能推销的是除了新布什主义以外还是新布什主义 。美国奉行的单边主义与欧盟主张的多极主义是水火不相容的，这注定新布什主义要在欧洲四处碰壁，而要弥合欧美分歧依旧 遥遥无期。

　　惟一的契机是布什停止当推销员，而是从欧美文明的千丝万缕的联系中寻找一个情感的激活点。在布什当着欧洲议员 们大谈广义的民主，而不是扭着某一国的具体的民主状态任加抨击之时，相信欧洲人觉得一个温和而有力的美国又回到了大家 庭。

　　令人遗憾的是，自赖斯掌管美国国务院以来，她推陈出新，把原来“邪恶轴心论”改头换面成“暴政前哨论”，明摆 着就是要面向全球推行“伊拉克民主植入”模式，为下一个打击目标作法理铺垫，这与欧盟所主张的以联合国为主导的对话解 决机制相背离。

　　富有戏剧性的是，为布什出行打头站的赖斯，一圈欧洲跑下来，倒为美国拉来许多人气。据悉，这增加的亲和度，除 了为“甩开过去的分歧，展开跨大西洋关系新篇章”等极具感召力的用语增添点喜剧效果之外，并不是因为赖斯的国际秩序新 理论有多高明，却是因为赖斯那迷人的微笑和她广博的学识及其她背后成长故事中所蕴含的美国梦的光辉。赖斯主张的“创造 性的摧毁能产生新秩序”及“多极化可以平抑战争的罪恶却不能带来和平的盛宴”等一系列美式思维被欧洲政治家斥为逻辑不 清的梦话。

　　欧洲人的脾气

　　作为启蒙主义发祥地的欧洲，欧洲人更折服于智慧、历史和传统。希拉克起居室里少不了中国的古董，施罗德更是收 养了俄罗斯的女孩。昔时一代思想家托克维尔远渡重洋，亲眼目睹了欧洲哲人洛克和孟德斯鸠的治国宏略正在美国变成现实， 于是才有了惊世骇俗的《论美国的民主》巨著风行天下。所以，如果有人愿意到欧洲谈历史谈传统谈文化，欧洲领袖们定会放 下身段仔细倾听和交流的。但是要是以说教或指挥小兄弟一样的姿态去，那肯定讨不到便宜。当年英国首相邱吉尔口口声声喊 亲美，到后来对美唯恐躲避不及，法国前总统戴高乐更是抡出一记闷拳打在美国大哥身上，一度退出美国主导的军事同盟。种 种事例都在告诉美国，欧洲也是有脾气的。

　　所以一般来说，美国总统就任后都要先到欧洲晃悠一圈，一年之内至少要去个两三次，外界解读是同盟关系及战略诉 求，在笔者看来还不如看成是怀旧，或是安抚欧洲人莫发火的举动更为直观些。

　　布什一踏上欧洲就急忙拉着希拉克一道吃第一顿餐，并在记者见面吹风会上，一脸诚恳地看着他说：“每次我们见面 ，您都有好主意，我期待着聆听您的高见。”布什说他的得州私人牧场正等待着一个真正的牛仔的光临，向希拉克套近乎之情 溢于言表。而希拉克呢，他首先要观测第二任的布什与第一任的那个不大尊重欧洲人意见的布什有什么两样。在希拉克的眼里 ，布什就是一个深知欧美鸿沟也想填补鸿沟却找不到鸿沟在哪里的顽皮得州牛仔。而让布什找到鸿沟在哪里，最好的办法就是 让布什提高文化水平，让他清楚当年富兰克林是如何感动欧洲，如何团结欧洲，如何真正促成了跨大西洋团结一体的局面。当 年美国有求于欧洲，需要欧洲的庇护，今天的美国虽有求于欧洲，却不需要欧洲的庇护，布什总统是成不了富兰克林的。

　　美国背负着太多不可能的任务

　　美国已经从谋求全球霸权阶段实质转化为维护全球霸权地位阶段。这两个阶段的不同之处在于，前者需要一个竞争伙 伴，需要一个假想敌；后者则是排斥竞争者，除自己外，所有的非同盟者均为潜在的敌人。美国口口声声说希望有一个强大的 欧洲，但意见不符动辄以制裁相要挟，因为美国相信制裁能够削弱欧洲的经济或政治实力，说穿了，欧洲只能处于它所能操控 的水平以下。目前美国阻止欧洲取消对中国武器禁售，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实际上表明它处于一种慌乱和恐惧，不想见到一个 崛起的中国挑战它的霸主地位。总之，布什此行变得格外艰难的原因，是它背负了太多的不可能的任务，除了传统与历史等文 化上的彼此惺惺相惜给此趟旅行带来许多亮点之外，其他方面难得有可圈可点之处。另外，布什借欧洲之行召见欧洲的新科状 元、“橙色革命”的受益者尤先科，似乎又在传递一道令人捉摸不定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