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断定中东开始民主新里程仍旧为时尚早

　　中国日报网站特约评论员文章：最近一段时间，美国总统布什的心情非常爽，因为他刚在1月20日的就职演说中发誓在全球掀起新的“自由攻势”，中东政治就出现了美国最愿意看到的民主“春潮”。难抑兴奋心情的布什总统3月8日在美国国防大学发表演讲，称“大中东地区民主进步的机会被冻结了数十年，现在最终清晰而又突然地开始‘解冻’了”。布什有理由感到高兴，因为作为美国现在战略关注焦点的大中东地区出现了让冷战后历任美国总统都“梦寐以求”的事情，但就此断定中东开始了民主的新里程却实在是为时尚早。

　　***中东政治开始出现民主的“早春二月”？

　　中东政治确实出现了民主的“早春二月”。首先，因为黎巴嫩前总理哈里里2月中旬被炸身亡，2月底黎巴嫩人民通过上街抗议和示威的方式，迫使总理卡拉米辞职。随后，贝鲁特又爆发针对叙利亚的示威游行，要求叙利亚撤军。这是3月3日美国总统布什直接向叙利亚喊话，要求叙利亚从黎巴嫩撤军的直接原因。随后，沙特阿拉伯宣布将在一些城市举行地方选举。美国从90年代以来一直对于像沙特这样的中东盟友拒绝松动王室政权表示不满，现在沙特刮起了政治改革之风，美国当然喜上眉梢；差不多在同一时期，也是3月初，埃及的穆巴拉克政府决定允许反对党参加秋天的埃及大选。穆巴拉克长期在埃及推行的“强人政治”也呈现出了松动的迹象。

　　除了近期发生的这些事情之外，1月9日的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选举、1月30日的伊拉克大选都出现了符合美国意志的选举结果。伊拉克的大选结果更被称为是一次“惊喜”，给美国在伊重建进程打了一针政治“强心剂”。即使局势依然混沌的阿富汗，在2004年10-11月的政府选举之后，以绝对优势获胜的卡尔扎伊总统权力巩固，境内反叛活动近来也明显弱化。上述因素综合在一起，美国认为，这都是“大中东”地区民主进程开始的标志，也是美国自从9·11事件以来不遗余力地推动中东民主改造计划取得进展的产物。

　　尤其是布什总统在第二任期伊始就发动“自由攻势”，近期中东民主的“小阳春”就自然而然地被归功于此。布什总统为此在3月8日的演讲中强调，“所有的自由国家都必须与开始转变中东的民主和正义力量站在一起”；这一系列的事件“正在将这个地区带向一个充满希望的新方向”。其中，美国军事推翻萨达姆政权、主导伊拉克重建、特别是1月30日的伊拉克大选，更被解释为是目前中东民主化趋势的助推剂。

　　***如何看待今天中东的民主进程？

　　国际社会愿意看到中东政治的变革。作为世界文明最为古老地区之一的中东地区，有自己的理由为自身政治更为稳定和具有活力的未来探索新的方向。特别是长期受到内在社会动荡、极端主义思想盛行以及经济发展乏力的困扰之后，中东地区为了实现社会和谐与经济繁荣的任何举措，都将得到国际社会的支持和鼓励。

　　这一波中东政治的“民主春潮”有各自不同的理由和动机。伊拉克大选，展示了饱受战乱困扰的伊拉克人民向往稳定与自由的内在渴望，但大选进程是否将必然导向西方式的民主道路，还依然是一个未知数。在大选中获胜的伊拉克民族团结联盟中，主要政治派别领袖都在选后强调美国撤军的重要性，强调伊拉克未来的政治蓝图必须与伊拉克传统的伊斯兰教义保持联系。而黎巴嫩民众的街头行动，反映了该国三大宗教群体——马龙派天主教徒、穆斯林什叶派和逊尼派在权力分配上的矛盾和冲突，反映了对黎巴嫩真主党游击队的不同看法，也反映了他们对叙利亚在黎巴嫩局势中长期影响的不同主张。3月8日，黎巴嫩街头发生了支持真主党游击队和叙利亚继续驻军的示威，有50万人走上街头；这一数字大大超过反对叙利亚驻军的7万人示威的规模。

　　沙特与埃及增加民主因素的政治改革究竟能够走多远，依然难以确定。这些措施究竟是为了巩固现有政治体制，还是一个破旧迎新的新进程的开始，还有待于进一步观察。中东历史上民主进程反反复复的故事太多了。无论如何，民主化进程在中东都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关注中东民主化进程的最佳手段恰恰不是当中东国家的“政治导师”，而是通过提供建设性意见和帮助，解决各种现实困难，来实现中东政治按照自身特点而进行发展。今天中东政治在民主化问题上所出现的“早春二月”，在某种程度上是对美国压力的回应，但更多体现的是中东国家和人民自身对解决现有问题的探索和努力。

　　中东政治目前最需要的是和平与和谐，这需要中东国家与国际社会共同努力。而和平与和谐并不是大力推动民主化进程所能实现的。例如，解决叙利亚在黎巴嫩的驻军问题，联合国在2004年就通过了相关决议，但西方国家如果始终对黎巴嫩真主党抱有根深蒂固的敌意，对叙利亚巴沙尔·阿萨德政府的分阶段撤军计划不信任，外来的压力只会加剧黎国内局势的动荡。具有讽刺意义的是，3月9日，黎巴嫩议会再度任命9天前刚被迫辞职的卡拉米为政府总理。卡拉米的亲叙立场长期被美国诟病，卡拉米的去职是布什政府认为黎巴嫩民主转机的重要指标。但由于逊尼派势力缺乏强有力的政治领袖，什叶派占主导的黎议会重新选择卡拉米就是现实政治逻辑的必然。

　　***中东民主化进程一定是美国的福音吗？

　　布什总统在3月8日的演讲中显示了他对中东民主化“早春二月”难以遏止的欢欣与激情。他说，美国的安全“越来越依赖于在绝望与仇恨中挣扎的其他国家是否出现希望与进步”。一定意义上，布什的逻辑没有错。全球反恐行动的胜利，以及避免出现9·11事件的悲剧，需要降低滋生恐怖主义的土壤。但是，布什的逻辑也存在问题，因为通过强调民主化进程才能导致“希望与进步”这种想法同样也有它不可避免的消极面。

　　首先，在中东这样一个宗教影响深厚的地区，民主化进程很可能是一个新的民族主义觉醒与激化的过程。如果以今天的标准来看，埃及和沙特很快出现民主化，那么，这些国家的新政府可能具有强烈的反美主义立场。中东政治过快的民主化只能是为美国树立新的敌人。

　　其次，民主化是否能及时化解传统的冲突和仇恨，以及带来新的社会和谐，并没有现成的答案。相反，民主化进程很可能是新的冲突和仇恨的诱发因素。在中东和平未能形成稳定的、不可逆转的框架之前，民主只能是中东更为不确定未来的代名词。

　　中东究竟是世界民主化运动新的实验场，还是发展中国家不成熟的民主悲剧的舞台？历史会给出答案的。但至少布什政府现在全力赞美和推进中东的民主进程，不能掩饰其本质上的现实主义战略目标。其实，美国对中东民主的热情，一是为了寻找稳定中东局势和降低反美势力发展的方案；二是希望这一进程能按照美国的意愿消除和弱化美国所讨厌的政治对手；三是以推进民主化为美国干预地区事务寻找更为体面和站得住脚的理由。例如，美国为黎巴嫩的街头运动叫好就是为了便于打击亲叙势力和尽快实现叙利亚撤军的目的。

　　尽管如此，中东的民主进程仍然值得我们期盼，值得我们用欣慰的眼光看待。（中国日报网站特约评论员 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 朱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