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与戏剧

　　阿瑟·米勒是美国的大剧作家，世界驰名。对他了解不深的人大概就知道他两件事。第一，他是《推销员之死》的作者。该剧被奉为20世纪的经典剧作。第二，他曾是性感女神玛丽莲·梦露的丈夫。如此而已。他过世后，法国媒体称他是“美国的良知”。开始颇感蹊跷，等到阅读了有关介绍文章之后，方觉此言不虚。原来，他不但是个剧作家，也是个观察家和思想家。

　　米勒今年2月10日病故，享年89岁。2001年，在他85岁的时候，他依然思维敏捷，写了一篇文章，题为“论政治和演技”（OnpoliticsandtheArtofActing）。在此文中，他辛辣地揭露了美国政客逢场作戏、欺骗公众的伎俩。政治就是演戏，演戏为政治服务。这个题目由他来写，那真是再合适不过了。此文的题目，法国人没有直译，而是取其精髓，翻译成“那些统治我们的戏子们”。

　　米勒在此文中检阅了美国总统们的“表演”，特别剖析了美国政客们经常挂在嘴边的“真诚”。从政者的基本功之一是对群众进行政治说服，而“真诚”则是政治说服工作中进亦难、退亦难的难题。不表演，不把自己装扮成另一个人，怎能吸引群众参与呢？说穿了，不撒谎，怎能说服人呢？他说，实际上，剧院里演的戏，比政治舞台上演的戏更为真实。他指出，在剧院里，演员在真真实实地演戏，在政坛上，“演员”们在实实在在地撒谎。

　　他的这篇文章实际上是表达了美国有思想的人对于小布什当选总统的失望。现在回过头来看，米勒是很有洞见力的。当时，上台不久的小布什还没有充分表演，但米勒已经看清了他们自欺欺人的本质。在他写文章的两年之后，以小布什为首的新保守主义班子就发动了伊拉克战争。师出总要有名吧？这个“名”便是萨达姆拥有大规模杀伤武器。在开火的时候，没有找到证据，到今天也没有找到证据。事实证明，小布什动武的理由是一个世界级的拙劣谎言。

　　米勒的洞察力来自他亲身的经历和由此引发出的对于现实的深刻观察与思考。他的父亲是个波兰籍的犹太人，当裁缝，生意越做越好，但在1929年的大萧条中，一夜之间一贫如洗。此事便是他写《推销员之死》的基础。推销员是个疯狂地相信美国资本主义效能的人，但最终走进了死胡同，以自杀告终。推销员之死寓意“美国梦”破灭。与他生活了5年的梦露也以自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看梦露的照片，笑得那么甜，长得那么艳，外人以为米勒是最幸福的人。个中甘苦只有米勒自己知道。梦露是“世界上最悲伤的女人”——米勒如是说。光是这两件事，恐怕足以使米勒看透真相与假象、实话与谎言、现实与戏剧的关系了。

　　米勒的眼光不局限于美国，他放眼世界。他觉得，“全世界都变成了舞台”。在这个舞台上，模拟和亲历之间的那条微弱的界限已经被抹掉了。

　　中国有副对子，说是“天地大剧场，剧场小天地”。美国这位大戏剧家进一步说，剧场的戏比现实的戏更为实在。

　　作者:杨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