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太湖在呜咽

　　本报记者　高学军

　　85岁的中科院院士施雅风认为：“要是太湖流域的百姓真的能在10年内喝上干净水，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而水利部原副总工程师、中国工程院院士徐乾清在发言中则毫不客气地指出：“按现在的城乡排污量和达标排放的标准治理太湖，太湖流域的水永远达不到清洁地面水的要求。2015年要吃上干净水，任重道远。”

　　“无锡充满温情和水”

　　在中国科学院3月17日公布的全国城市竞争力排名中，无锡人高兴地在前十名内看到了自己城市的名字。当然，竞争力决非是靠温情和水铸造的，相反，一个不容否认的事实却尴尬地摆在无锡人面前。经济增长导致的饮用水源污染持续恶化，使得无锡人的饮水安全正面临空前威胁。

　　3月22日，以“保障饮水安全，维护身命健康”为主题的“中国水周”启动。本报记者深入调查发现，在严峻的形势面前，饮水安全在无锡仍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

　　饮用水源告急

　　3月19日中午，记者跟随中科院南京地理与湖泊研究所的胡耀辉副研究员乘船来到太湖梅梁湖小湾里。这里是无锡的两个主要饮用水源地之一，目前全市有一半的饮用水是从这里上岸的。

　　“这里的水算几类水？”记者问。

　　“Ⅴ类水。”胡耀辉不假思索地说。

　　“按照以前的国家标准，也许能达到Ⅳ类，但国家标准修改以后，比以前严格了一些，所以只能达到Ⅴ类。”胡耀辉补充说。按照国家标准，饮用水源至少要达到Ⅲ类水才勉强合格，Ⅳ类、Ⅴ类都属于不合格饮用水源，劣Ⅴ类则形同废水。

　　太湖流域水资源保护局发布的太湖流域省界水体水资源质量状况通报表明，2004年全年梅梁湖的水质都属Ⅴ类或劣Ⅴ类。而无锡市水利局的水质通报也表明，2005年1月份太湖湖体保护区近岸水域水质为Ⅳ类到劣Ⅴ类，全市的8个饮用水源区水质无一达标（2010年水质目标）。

　　江苏省环境监测中心发布的2005年2月太湖流域水质状况报告表明，2005年2月，太湖湖体平均水质劣于Ⅴ类，与去年同期相比，太湖湖体富营养化程度、高锰酸盐指数和总氮污染有所加重。

　　无锡市水利局水政处副处长徐文斌很谨慎地告诉记者：“无锡市的饮用水源正面临着严重的威胁。”

　　“863”不能承受之重

　　2003年初，为了解决全国范围内的湖泊污染问题，由国家水利部、江苏省和无锡市共同投资，国家863“十五”重大科技专项“太湖水污染控制与水体修复技术及工程示范”在无锡启动。江苏省的一位副省长和无锡市市长毛小平担任该项目的协调人。

　　就在“863”工作站驻地旁的太湖边上，记者看到，一片新开辟的教练场就在离湖水约100米的地方，总共有20多亩土地被推平，其中一片已经铺上一层石子。在教练场周边，有一些树根和没有来得及运走的木头及树枝。

　　一位附近的市民邵志刚说，这片地上原来有很多大树，全部被砍掉了。

　　胡耀辉也目睹了这片树林被砍伐的过程。他说：“当时看了真是心疼啊。也不知道无锡是怎么回事，在这种地方，种树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允许这么大规模地砍树。”

　　胡耀辉说，教练场一旦建成使用，必将会带来大量污染物，下雨的时候，污染物就会被冲刷到太湖里去。

　　记者在教练场看到，一些工人正在教练场靠公路的一侧种植密密的竹丛。村民告诉记者，前不久有位领导来到这里，觉得从公路上看这块光秃秃的空地很不好看，才让他们种上竹子遮挡视线。

　　另一位村民则面临另一个问题。他的一块紧邻湖边的树林被征用，准备建一个湖鲜馆。上面的树都要砍掉，包括一棵巨大的杨梅树。

　　“国家花那么多钱来料理太湖，他们却要污染太湖。”他气愤地说。

　　一位妇女说：“离湖500米内不许建房子的。”

　　3月19日，胡耀辉带记者参观了他们的研究基地，并详细介绍了相关情况。研究人员在小湾里取水口外围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来降低水体动荡、消除蓝藻、恢复水生植物，修复该地的生态环境，以此达到净化水质的目的。

　　“因为被净化的水不断被抽走，污水不断进来，因此净化效果不可能像一块封闭的水体那么明显。”胡耀辉说。“简单来说，这是一个治标不治本的办法。治理水污染的关键在于控制污染源，污染源不控制，再怎么治理都是没有用的。”

　　水，一个敏感的话题

　　“无锡充满温情和水。”这句无锡旅游广告语广为传诵，并被刻在鼋头渚风景区内游人必到之处。不过，在谈到饮用水的时候，无锡市水利局的工作人员大多表现得极为谨慎。他们普遍认为，这个话题太敏感了。

　　在今年1月召开的无锡市政协会议上，政协委员林钢提交了一份题为“建议政府定期向社会发布水环境公告”的提案。提案认为，广大市民越来越关注自己家门口的水质，特别是太湖水的水质，而从市环保局发出的有关水污染状况的报告与市水利局的报告由于口径不一致，数字出入颇大，易造成混乱。林钢建议市政府以公告的形式通过媒体定期（如每月一次）向社会公布无锡地区的水环境状况，增加政府治理水环境的透明度，接受老百姓的监督。

　　记者就此问题采访了水利局有关人士，他认为，可能的确存在某些差异，不过应该以环保局发布的数字为准，水利局的监测结果主要是为自己的工作服务，不向社会公布，只送给政府相关部门作为参考。环保局发布的数字才是权威的。

　　梦里水乡何处寻

　　江苏省环保厅副厅长秦亚东曾于2004年7月省政协九届六次常委会议上汇报说，省内一些饮用水源中已检测出多种致癌、致畸、致基因突变物质。

　　“不是什么污水过来水厂都可以处理，目前的处理手段还有局限性。”国家城市供水水质监测网无锡监测站的周圣东主任说，“我只能说，从水厂出去的水都是符合国家饮用水卫生标准的。”周圣东介绍说，无锡市自来水公司这些年在改善饮用水水质方面作了很大努力，使自来水的浊度从原来的3度降到0.5度。

　　在谈到饮用水安全的出路时，与其他几位专家一样，周圣东也一再强调控制污染源的重要性。她说，减少排污，以及增加对污水处理的投入，是饮用水安全的基本保障。

　　“提高饮用水水质不能光靠自来水公司，关键在于改善水源的水质。”她再次强调说。

　　2005年3月21日，无锡市环保局会同水利局和公用事业局，对该市一条河道沿岸的排污企业采取“封堵”措施，1月31日是环保局规定的最后期限，然而到2月1日为止，真正执行的只有2家企业。

　　在讨论太湖流域的饮水问题时，2004年12月在上海举行的太湖高级论坛是值得回味的。当时有众多院士、专家、水利部高层领导和沪苏浙三位副省市长出席，面对太湖流域管理局成立20年来太湖的变化，人们的心情只能用激愤来形容。

　　当水利部副部长翟浩辉在长达8000余字的大会发言中说到“下决心在2015年前使太湖流域老百姓都喝上洁净的水”时，相信没有多少人感到振奋。

　　85岁的中科院院士施雅风认为：“要是太湖流域的百姓真的能在10年内喝上干净水，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而水利部原副总工程师、中国工程院院士徐乾清在发言中则毫不客气地指出：“按现在的城乡排污量和达标排放的标准治理太湖，太湖流域的水永远达不到清洁地面水的要求。2015年要吃上干净水，任重道远。”

　　太湖水难以按计划“变清”，国家投入上百亿元的治理资金还没有给太湖流域的近4000万居民带来记忆中清洁的湖水，原因错综复杂，但最根本的一点，就是治理措施跟不上长三角地区迅猛的社会经济发展，也就是说，水消耗量越来越多，而对工农业和居民生活所排放的污水、废水，治理措施和治理标准严重滞后。

　　无锡市水利局的徐文斌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水污染治理是一个缓慢的过程，即使现在完全停止向太湖排污，让太湖水变清也需要很长的时间。

　　从2005年起，无锡市纺织染整行业开始执行江苏省地方标准，排放要求均比原国家标准要高，对于关心水环境的人来说，这是一则难得的好消息。徐文斌称：“这是一个大动作。”

　　另一个好消息是，今年世界水日之前，江苏省环保厅制定了全省饮用水源保护专项行动方案，在全省全面启动清查和取缔污染点源专项行动。这次专项整治行动从3月份启动，为期将达一年。

　　这也许会成为一场环保风暴，但也可能像此前的诸多行动一样，成为拂过水面的一阵风，结局谁也无法预料。

　　《江南时报》 (2005年03月23日 第二十二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