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赶走了阿卡耶夫

　　4月5日，阿卡耶夫正式结束了他的总统生涯。在与专门到莫斯科和他谈判的吉尔吉斯议会代表团协商后，他以平静的方式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历史有很多值得玩味的地方。1990年，在前苏联加盟共和国局势极度紧张的情况下，吉议会民主派找到阿卡耶夫，说服他为了国家的利益，参选总统。那次谈话是在10月27日夜间12点进行的。一昼夜之后，吉议会就把阿卡耶夫选为共和国总统。从此，这位科学家的命

运“转到了完全另外的方向”。2005年3月24日，同样是一昼夜的工夫，他在数千民众的愤怒中出走俄罗斯。总统权位的得到与失去，竟然都是在倏忽一瞬之间，这恐怕是他当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阿卡耶夫是知识分子出身的政治家，不少西方媒体介绍他是“世界级的物理学家”。成为总统前，他是吉尔吉斯科学院的院长，自言从未想过涉足政坛，“更不要说当总统了”。结果，经过15年的执政，阿卡耶夫已不堪退出，想要通过修宪来谋求连任。

　　值得注意的是，在报道所谓“柠檬革命”的时候，多数西方媒体没有像报道格鲁吉亚和乌克兰事件那样，一边倒地大唱“民主胜利”。《纽约时报》指出，吉尔吉斯的官员腐败、家族政治是导致政权更迭的原因，同时也说，阿卡耶夫当年是一位“自由派改革家”；CNN在4月4日的报道里，已经开始质疑吉尔吉斯反对派是否能带给这个国家更好的未来，它借用吉尔吉斯普通人的口说，阿卡耶夫好还是不好，尚难定论；人们一方面对他以权谋私感到不满，另一方面也认识到新政权同样“只关心他们自己的问题”。

　　政变直接的导火索，是欧安组织宣布吉议会选举有舞弊行为，一向有美国撑腰的反对派则借机鼓动群众示威，进而抢班夺权。美国在前苏联地区推动“颜色革命”，借推销其民主价值以拓展影响，这是尽人皆知的事实。但吉尔吉斯的变局，即使在西方媒体看来，也很难和民主问题直接挂钩———反对派发动民众，粗暴颠覆合法政权，以诉求自己的利益———这样的叙事无从冠以“民主”的赞誉。实际上，阿卡耶夫倒曾是一位颇有民主理想的领导人，一直宣称要把吉尔吉斯“建成民主、开放的福利社会”。究其执政生涯，他努力建立世俗政权，下大力气打击宗教极端势力；同时对新闻媒体采取相对宽容的态度。经过他的“民主改造”，吉尔吉斯实行三权分立、多党并立的体制———单纯从制度上讲，这几乎是中亚最接近西方模式的政权。

　　但外因永远藉着内因发生作用。吉尔吉斯62%的人口生活在人均每日支出1美元的贫困线下，而在阿卡耶夫执政后期，其家族却敛聚了大量财富；贫富分化与官场腐败总是相伴出现的。在议会选举中，阿卡耶夫着眼连任之私，不但让自己的儿子、女儿以及亲信当选议员，而且不惜动用行政资源，在一定程度上舞弊。这当然会引起已经对生活状况不满的民众的反感。不难理解，在首都比什凯克发生的哄抢事件中，为什么总统夫人经营的超市首先遭到打劫。

　　吉尔吉斯著名作家、现任吉驻布鲁塞尔大使的钦吉斯·艾特马托夫认为，贫穷和腐败导致阿氏政权的倒塌。这位当年和阿卡耶夫声望不相上下、并极力推荐他参选总统的作家，最近接受采访时说，“贫穷和富裕是永恒的对立。两者之间没有理解和交流，只有大量的对抗和争夺……此外，还有全体的腐败，下到交通警察拦车，上至所有高层”。他说，实际上，“任何革命都是这样开始的”。

　　这逻辑不难理解，耐人寻味处只在于所谓“转型国家”中知识分子的角色转变。像阿卡耶夫，他曾满怀理想主义和民主热情，享有极高的民众威望，具备一流科学家的理智，但这些并没有防止他在掌握权力后走上家族政治的道路，没有防止官僚体系的腐败，没有防止贫富差距的进一步拉大。权力带给他的，一样是所有俗人都有的欲望，然后是对理想、价值的抛弃，以及对百姓疾苦的忽视。阿卡耶夫的寓言形象地道出：如果忘记了自己的责任、忽视了基本的民生，即使有民主的制度，也无法避免人被权力所腐蚀，制度又为人所操弄；直到最后，自己放逐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