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亚洲演义

　　和许多和平时期的聚会一样，雅加达刚刚散去的首脑会议没有惊心动魄，当今天的新闻纸开始发黄，其间的音容便会变得模糊，偶然想起它的人，或会叹道：那个时候的亚洲……

　　那个时候的亚洲，在两股潮流的交汇处———亚洲作为“一种”力量重返世界舞台的中央；亚洲作为角力场呈现出“几种”力量的争夺，飞升与爆裂的可能性同样巨大。

　　这里，重要的不再是会议追忆的年代，而是召集会议的年代。亚洲领袖们汇聚一堂，与其说是要续写一个50年前的神话，毋宁说是在标注亚洲向力量核心的回归———“边缘”与“落后”不再适用于这片广袤的土地。

　　仿佛对自身的悖反，随着整体能量的张扬，亚洲内部浮现出新一波的碰撞。就在雅加达会议前夕，中国和日本还为着历史问题陷入纠缠，这厢执意粉饰军国往事，那厢难耐群情激愤。于是，一次本应只言“合作”的聚会，多少便沾染了“较劲”的意味。

　　经过几十年的快速发展，几乎没有人再怀疑，亚洲的崛起将改变这个时代的叙事。而作为沧海桑田的缘起，亚洲同样要面对这种变化带来的陌生与不适。

　　说“崛起”，很多亚洲人会不以为然，在他们看来，“复兴”是更为准确的措辞。在并不古远的1820年，亚洲经济还占据着世界GDP的60％，其中一半来自中国，三分之一源于印度。到了1950年，这个数字骤减至18％，基本上是日本独力支撑。如今，就像有人说的，一场“大逆转”正在上演。

　　根据美国国家情报委员会（UIC）近日的一份报告，“多数预测显示，2020年中国的GNP将赶超美国之外的其他西方经济体；而印度的GNP也足以与欧洲国家等量齐观。”

　　目前，亚洲填充着全球GNP约38％的份额。这本无足自傲，但若作为成长的基数，倒还令人欣慰。事实上，中印经济上扬的姿态、日本浑厚的实力，也的确宣示了一切还只是开始。于是，NIC报告总结道：“显然，亚洲将崛起新的力量———除非全球化突然逆转，或是这些国家发生内乱。无从判定的只是，崛起的中国和印度将如何运转其力量，它们倾向于争夺，抑或更愿意合作。”

　　不得不提的还有日本———即便中国和印度的崛起无可阻挡，那也不等于日本将沦为配角。尽管有些低迷，这个国家在世界经济舞台上的演出依然迷人；虽然人口老化，它游走在科技前沿的脚步兀自轻盈。而在60年的禁忌与自我禁忌之后，东京渴望走出“经济巨人、政治侏儒”的尴尬———日本人管这叫“正常化”，其实是“崛起”的另一个名字。

　　依照现实主义逻辑，国关舞台上每一位主角的亮相都必然伴随着风雨和骚动。而21世纪初年的亚洲，竟见证着三位新贵的到来。结局的悲喜，似乎早已注定。

　　但现实拒绝悲观。今天的亚洲，安享了几十年的和平，尽管偶有龃龉，大国们从未停止合作的脚步。去年，中日贸易总量达1678亿美元，中印商贸增长50个百分点。如果这些数字能够说明什么，那就是———亚洲同有一个未来，要么同喜，要么同悲；在冲突的边上，是另外一种命运。

　　这里，美国的姿态很关键。“在亚洲，我们抛却了陈腐旧套”，在年初的国会听证会上，赖斯这样声称。“与所有地区大国建立良好关系，并非不可能。”作为至强的外力，美国此刻对亚洲的塑造，的确基于它对中、日、印相似的期待。但“此刻”有多久？

　　在华盛顿，现实主义的信徒反复弹着“中国威胁”———中国力量的快速敛聚，使一种亚洲均势成为必要。而美国的对策则在于，倚借日本、慎防中国、接触印度。亚洲之于他们，只能意味着历史性的冲突、大国间的罅隙、民族主义的泛滥。

　　悲观者执着于历史的经验，而被忽略的往往是历史的创造。在这个全球化的年代，“合作”是唯一的关键词。中国的崛起酝酿于安宁发展的亚洲，它是日本最大的贸易伙伴，其巨大市场同样对印度构成致命吸引。

　　回到雅加达，24日的曼莫汉·辛格选择了低调。这位专注发展的总理明白，应对国内蔓草丛生的问题，印度需要与包括中国和日本在内的各国相互扶持。在“均势”与“多赢”之间，新德里选择后者。

　　(作者系印度尼赫鲁大学南亚学教授、《印度快报》专栏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