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解中苏历史的人越来越少”

　　5月的莫斯科阳光明媚，早报记者一行三人于5日下午应约来到俄罗斯科学院远东研究所，拜会该所所长、著名的汉学家和俄罗斯—中国友好协会主席季塔连科先生。这位拥有多个闪耀头衔的健硕老人丝毫没有架子，特意走到办公室门口来迎接我们这些晚辈。

　　走进他的办公室，扑面而来的是一种浓郁的中国文化氛围，各种简、繁体汉字书籍有序地堆放在书橱和办公桌上，墙上则挂了不少书法作品，中国古代诗词和名言名句无声地说

明了办公室主人的中国文化底蕴。我们的话题就从他如何走上学习汉文化的道路开始。

　　搞汉学缘于郭沫若的回信

　　东方早报：虽然我们早已知道您是一位著名的汉学家，但您一口流利的汉语仍然让我们感慨不已。请问您是如何走上学习汉文化的道路的？

　　季塔连科：当年苏联政府推行的国际主义教育使不少普通百姓对中国和中国人民的革命斗争都十分关心，甚至集体农庄的农民也知道中国发生的事情。这些培养了我对中国文化的初步兴趣。

　　就读师范学校以后，我开始学习一些中国的文化知识，后来又考上了莫斯科大学的中国哲学专业。我热衷于中国古代哲学著作，对墨子和墨家思想尤为感兴趣。初生牛犊不怕虎，为了弄清楚心中的一个学术疑问，我直接提笔给远在北京的郭沫若写了信。一次我写信给郭沫若，谈论一个中国古代典籍中的问题，郭老给我回信了，在回信中他对我这个“亲爱的苏联朋友”说：“中国哲学的内容很丰富，可是最大的问题就是语言，你如果真正要学习中国哲学，首先的问题就是学习语言，特别是中国古代的文言文。这鼓励了我学习中国哲学。”可惜后来在搬家的过程中这封信找不到了。

　　郭老的回信极大地鼓舞了我学习中国文化的勇气，为了自学汉语我开始从多方面着手。除了交中国朋友外，我还“瞄”上了当时苏联最好的中文同声传译，积极地向他请教学习汉语的经验。

　　东方早报：您觉得自己现在的思维是中国式的思维还是俄罗斯的？

　　季塔连科：两者都有。中国是我的第二个故乡。

　　1957年2月14日，《中苏友好同盟条约》签订这一天，我跟一批大学生和研究生赴北京留学，北京大学专门为我们开设了一个班，教授汉语，不久后我转学到了上海复旦大学。我有幸得到了冯友兰和潘富恩两位知名教授的指导，自己的第一篇毕业论文《墨子思想研究》就是在潘富恩的亲自辅导下完成的。

　　后来我还响应毛主席的号召，下放到了离丰台三十多公里的黄城农村劳动，帮助当地建设“人民公社”，同时接受“阶级斗争”、“八字宪法”等具有那个时代特征的“再教育”。在下放的日子里我才真正了解了中国、中国的农村和农民以及普通老百姓的生活习惯，也更加坚定了学好汉语知识、促进中苏友好的决心。了解中苏历史的人少了

　　东方早报：上海合作组织成立后，中俄之间的友好关系升温很快，以往的中苏友好与现在的中俄友好有什么区别吗？

　　季塔连科：现在俄罗斯和中国的关系与那时中国与苏联的关系很难做比较。但俄中关系的发展有一个非常显著的特点，那就是俄罗斯人民对中国始终抱着友好的感情。不仅中国人民的抗日斗争和解放运动得到了苏联的大力支持，中国的现代文学也受到了苏联文学的很大影响，此外两国的经济和文化关系也发展得比较顺利。比如我小时候家里就挂着很大的中国地图，我经常看地图，对中国非常感兴趣。

　　东方早报：您认为现在中国和俄罗斯之间友好的基础是什么？

　　季塔连科：我想有好几个因素，一个是我们是两个邻国，互相交往很多，这种交往很早就存在了，有400多年的历史了。虽然在历史的发展过程中有好有不好，但是总的主流趋势还是好的。中国现在经济的基础就是当年在中苏合作的基础上建立的，现在的中俄友好关系更多的建立在共同的利益之上。可惜，注意，这个“可惜”你们一定要加上，现在了解中苏那段历史的人越来越少了。

　　东方早报：现在青年人对中俄友好的看法是怎么样的？

　　季塔连科：这里与中国不同的是，报纸、电视广播都控制在寡头的手里，他们虽然拥有俄罗斯的血统，但其实良心和司令部都早已转移到了西方，这些人不关心俄中关系的发展，对中国也没有兴趣。我们的总统到中国去，这里的媒体都不关心，对美国总统的活动可以用两个小时报道，而对普京总统到中国的访问可能只用一分钟，普京到中国去，签署了很多重要的文件，关系到俄罗斯与中国未来的发展，但是普通俄罗斯人都不知道这些信息。更有甚者，还有一些俄罗斯媒体跟着西方起哄，也谈什么“中国威胁论”。

　　因此，中国在自我宣传方面亟待加强。美国等西方国家为了扩大影响力，在俄罗斯办了不少迎合现代人口味的杂志等，都是免费派送给俄罗斯青年，希望借此对他们的人生产生一定的作用。中国朋友应该加强对自己国家和民族的介绍力度，俄罗斯不少人其实对中国还是很有兴趣的，在莫斯科就有一些中学开设了汉语课程，年轻人很想了解中国的功夫、气功等传统文化元素，有关北京的介绍也很受人们的欢迎。

　　苏联成了一个美丽的神话

　　东方早报：您怎么看待1991年苏联的解体？

　　季塔连科（声调提高）：这绝对是个错误！当时就是那些有既得利益的寡头拥护，绝大多数人都是反对的。我们的总统普京先生在不久前的国情咨文讲话中已经明确说了，我们最大的悲剧就是共同的国家没有了，“苏联的解体是20世纪最大的地缘政治灾难之一”，这很明显地表明了普京先生的态度。

　　广大俄罗斯人民对苏联解体的态度并不像一些人想当然地认为的那样是欢迎的。绝大多数的老百姓对联盟的解体持否定和可惜的态度，只不过他们的声音无法为外界所听到，因为广播、电视和报纸等媒体都掌握在“寡头”们的手中，人民没有话语权，只能在厨房、在吃饭的时候议论一下。

　　东方早报：现在俄罗斯一些媒体开始越来越肯定苏联的一些东西，那是不是对苏联的肯定呢？

　　季塔连科：苏联的文明和国家是伟大的文明与国家，对世界贡献巨大，发达国家很多东西也是从苏联学来的。但是现在的年轻人对这点认识不足。

　　所以过了一个时期，苏联变成了一个美丽的神话。比如现在，对苏联的缅怀更多的像是传说，人们开始怀念苏联。

　　东方早报：反法西斯战争胜利60周年了，现在的国际格局和那时有什么不同吗？

　　季塔连科：国际关系与那时相比，好和不好的方面都存在。但是很难与60年前做详细的比较。

　　那时候苏联很强大，在世界上的威望非常高，苏联在消灭法西斯和日本军国主义的过程中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中国那个时候是我们的盟国，中国是参加反法西斯统一战线的一个很重要的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