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体太自由会把俄罗斯推向分裂

　　“目前的俄罗斯报纸确实完全自由，自由得可以讲任何事情，包括骂普京是混蛋。但是除了空洞的漫骂，媒体报道中缺乏理性客观的分析。”

　　5月12日下午，在红场旁边历史悠久的莫斯科大学新闻学院大楼里，新闻系副主任埃乌格尼·扎伊采夫接受早报记者专访的时候，开门见山以这句话概括俄罗斯媒体的现状。

　　亲西方媒体宣传战略

　　扎伊采夫告诉记者，前段时间他刚完成了一个研究课题，课题选取了莫斯科两份具有西方背景的自由派报刊：《新报》和《俄罗斯新闻周刊》。《新报》被俄罗斯新闻工作记者联盟评为“最好的俄罗斯报纸”；《俄罗斯新闻周刊》的母刊是美国的《新闻周刊》（Newsweek），控股方为大名鼎鼎的《华盛顿邮报》，《俄罗斯新闻周刊》去年6月出版第一期，在不到一年时间内发行量上升到8万份。扎伊采夫选取这两份在莫斯科和俄罗斯全国有一定影响的新兴媒体做样本分析，最后的研究却得出了一个令人吃惊的结果，“我的研究结果表明，这些报刊的选题报道是一个精心策划的、背后有充分财力支持的宣传战略。”扎伊采夫告诉我。

　　《新报》从1993年4月1日开始出版，每周两期，目前的发行量为16万（如果包括在俄罗斯其他地方出版的附页则达到52.5万）。周刊《俄罗斯新闻周刊》从2004年6月开始出版，该杂志把那些有知识的和俄罗斯社会的成功阶层视为自己的读者群。以上两种报刊都希望在俄语媒体中起到意见领袖和独家报道的作用。

　　扎伊采夫的研究表明：在2004年《新报》和《俄罗斯新闻周刊》刊登的报道中，以下事物属于正面宣传的范围：美国和以色列、尤科斯公司（如今已经处于俄罗斯政府控制下）、尤科斯总裁前霍多尔科夫斯基（从2003年秋天起处在监禁中）、乌克兰总统尤先科、格鲁吉亚总统萨卡什维利、寡头别列佐夫斯基（侨居伦敦，被俄罗斯政府宣布通缉）、寡头阿布拉莫维奇、车臣分离主义者马斯哈托夫（2005年3月死亡）、巴萨耶夫和艾哈迈德·扎卡耶夫，前苏联总统戈尔巴乔夫等。上述组织与人物被赋予很多正面的特征。例如《俄罗斯新闻周刊》和《新报》都对狱中的霍多尔科夫斯基这样描述：“这是一个钢铁般的男人，他可以失去一切：胰岛素，投进牢房和盗贼呆一起，被打死，但绝不可以被摧毁。”

　　而根据扎伊采夫的分析，以下人物被上述两份报刊列为“异己者”：俄罗斯总统普京和他的队伍，联邦安全局，侦察总局，特警，内务部，俄罗斯人民，俄罗斯文化，东正教，现任车臣领导，毒品交易自由化的反对者。

　　美国著名的大众传媒研究者乔治·杰博尼尔在《冷战以外》一书中提到，他对美国上世纪70至90年代的电视（影）片内容分析后发现：这些电影中所表现的俄罗斯人可以归为五个固定模式，其中最多的是克格勃的间谍和特务，45%的男性主角和17%的女性主角都属于这个范畴；男性配角中的23%和女性配角中的42%都是逃往国外的叛徒，转向另一个敌人的阵营。

　　自由、多元和社会分裂

　　扎伊采夫向记者表示，“现在俄罗斯的自由派报纸使用的是同样的宣传战略，在这些报纸上，每天每一页上至少可以发现三到四处流血、死亡等词汇。报道本身都是真实的故事，这并没有错，主要问题在于俄罗斯社会经济的积极方面如太空科技、近年的经济复苏等在这些报刊上难觅踪影。记者有责任创造一个道德的、公正的世界，而现在的俄罗斯，这点被忽略了。”

　　2002年下半年电视连续剧《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在中国中央电视台热播，扎伊采夫指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情形是：保尔的形象在俄罗斯正被遗忘，从社会的记忆中退出。与此同时，他在中国却成了利他主义与爱国主义的象征。

　　“换句话说，俄罗斯正失去自己文化遗产的一部分，而近年来由于一些新兴媒体的评判与否定，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主人公的负面概念也就被建立起来。那些传统苏联式道德中认为的优点如为了社会的自我牺牲精神、坚定性和克服困难的能力都消失了，它们在社会意识中的位置被对立的概念所取代，例如利己主义、个人主义、对社会的狭隘实用主义等。”

　　俄罗斯全国作家协会成员、莫斯科新闻记者协会领导成员弗拉基米尔·扎维莫维奇教授向记者介绍，目前俄罗斯的报纸确实很自由，报纸不一定要反映政府的立场，当俄总统向全国发出命令时，报纸可以根据自己的编辑方阵有选择地刊登，有些报纸甚至会相应地配发自己对这个问题的评论。政府没有权力强制要求媒体报道或不报道。“俄罗斯报纸的自由度相对较大，但是观点的自由会导致多元化，如果控制不好，观点的多元化会导致社会的分裂。目前的俄罗斯社会存在这样的趋势。”谢扎维莫维奇教授说。

　　“正是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现任的普京政府利用一切机会强调俄罗斯主体的国家意识，”扎伊采夫表示，“铺天盖地的胜利日60周年纪念报道的全部意义就在于保留俄罗斯历史中依然具备象征意义的组成部分。而5月9日———胜利日，正是多民族的俄罗斯历史上辉煌成就的象征，也是惟一一个苏联解体后保存下来的全国性俄罗斯节日。”

　　自由媒体的负面影响

　　俄罗斯著名的经济学家T.N.Zaclafckaya将俄罗斯社会划分为“基础阶层”与“生意人阶层”，三分之二的俄罗斯人口可以划分到“基础阶层”，按照俄罗斯现在的收入水平，一般知识分子和公务员更多地被划分到基础阶层。而在俄罗斯的中产阶级主要由生意人阶层（如小企业主、中小企业的经理等）构成。

　　莫斯科大学新闻系副博士王海燕认为，社会结构的转型必然引导着媒体类型的变化。俄社会结构的变化导致了高收入阶层的出现，因此带动了价格昂贵的印刷精美的杂志市场的发展；商人、企业家队伍的壮大则繁荣了适应这个群体阅读的《生意人报》、《商务报》等。而激烈批评俄罗斯政府的自由派报纸之所以能够在俄罗斯存在并很有市场，也正是因为读者有这个阅读需求。

　　针对这个观点，扎伊采夫表示，这些自由派报纸的读者群大约只占俄罗斯总人口的5％至6％，且是俄罗斯最富裕的阶层，这些报纸并不代表俄国舆论的主流，“这些人在俄罗斯获得利润，将这些利润转移到国外，转而又将‘自由’推销给俄罗斯读者。”扎伊采夫特意着重强调了“自由”两个字。

　　扎伊采夫认为，在目前的俄罗斯，大部分人还处于为生存而艰苦挣扎的状态，人们很少会关注媒体，即使对一些媒体的片面报道不满，大多数人也选择沉默，因为人们的主要目的是生存；另一方面，由于受到种种物质的诱惑，媒体从业人员也很难保持职业操守。“在叶利钦时代，许多职业记者是为钱工作的，文章明码标价。”

　　“俄罗斯政府的基本信念是媒体必须彻底自由，但是一个完善公民社会的基石不仅仅是一个自由的媒体，同时也包括组织完善的政府和教育完善的人民，从这点而言，俄罗斯做得还远远不够，政府片面强调了媒体自由的力量，而忽视了绝对自由所带来的负面影响。”

　　扎伊采夫向我描述了他理想中的俄罗斯媒体：真实，不要欺骗；少反映一些流血、暴力的东西，虽然这些东西是真实的；能够给媒体拥有者带来利润。“我觉得《消息报》与《论据与事实》接近于这个标准。”扎伊采夫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