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变成害你

　　朋友有一天与我通电话，听到这头我听的是《流光飞舞》，便念叨一句：“也不知道陈淑桦怎么了，好久没消息，好不奇怪。”

　　话音未落，海峡那边传来消息，自从母亲去世后，陈淑桦便丧失了全部的气力、全部的精神，渐渐淡出娱乐圈，渐渐连人间也恨不能淡出了。7年时间，她心如死灰，努力让人们将她忘记，先和年迈的父亲搬了家，换了电话，断绝一切音讯。7年时间，无数个晨昏成群

结队地从窗子前走过去，天光从窗外爬到衣角，再悄悄爬出窗外，催老了无数人，对她却毫无意义，她的时间只用来闭关自守，念经诵佛，从早到晚，从晚到早，足不出户，偶然与故人重逢，她欢喜地说个没完，却又总是跑题，语无伦次地说“社会太乱、太可怕，连家门口也乱”。

　　家里极度清简，爸爸住一间房，她与妹妹住一间房，只有一台老旧的电视机，没有音响，整日陪伴她的，是三条流浪狗。

　　而这一切都因为，她的母亲去世了，她的天塌了。

　　很小的时候看过一篇描写陈淑桦和她母亲的文章，文章热情洋溢地歌颂伟大的母爱，说她母亲与她相依为命，形影不离，她小时候身体不好，她母亲便每日熬数碗汤，送到学校去，让她趁课间喝两口，如此这般，以致成了同学的笑柄。而她进了歌坛之后，母亲犹如指路明灯，犹如黑夜北斗，替她看合同，替她定歌路，替她应付一切俗务，连应酬也陪着她去，替她喝酒。妈妈是天空，妈妈是全世界。妈妈恨不能替她生活。

　　从1968年开始，她唱了差不多20年，这20年里，与她同时代的歌手，不论男女，紧跟时代，花样百出，求新求变，而她从没唱过过分的歌，从来都是清雅舒缓那一路，她也从没做过性感打扮，从来也没闹过绯闻，甚至从来都是单身，这样安静祥和，却这样令人不安。这一切现在都有了答案———或许因为妈妈不喜欢，而且，妈妈紧跟在她身边，也从来没给过她机会。

　　但是妈妈活不了三百年，一旦妈妈抽身离去，她的世界就整个塌了，她没了气力，没办法面对没有妈妈的世界，没办法呼吸没有妈妈的空气，甚至展颜欢笑，或许都是对妈妈的不恭敬，没有妈妈的遮蔽，社会又乱又可怕，连大门都不能开，更别提行走江湖把歌唱。的确，这是爱，但若爱到无法割舍，爱到不能替代，爱到爱成了生活的全部，爱就成了害。

　　我们巷子口有一所音乐学校，每天晚上，从7点把孩子送进学校开始，门口便守满了家长，一直到10点，风雨无阻，不论寒暑。只是，知道了陈淑桦的消息后，再从那些忠心耿耿张望着的母亲中走过去，总有些不安。

　　《江南时报》 (2005年05月28日 第二十二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