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希拉克，欧盟继续前进

　　在9个欧盟成员国批准《欧盟宪法条约》之后，与德国一道被称为欧盟“发动机”的法国29日通过全民公决对这部宪法说了第一声“不”，使欧洲一体化建设出现波折。

　　在全球化的今天，建设一个拥有4.5亿人口的强大欧盟，让欧洲在世界政治、外交、经济、文化等各个舞台发挥更大作用，得到更多实惠，是几代欧洲政治家的梦想。新华社说，欧盟宪法为实现这一梦想提供了条件，而法国的这个“不”字却使欧洲理想的实现面临新问

题。

　　法国人害怕才说“不”

　　55％的反对票宣告了希拉克羞辱性的失败。在就公投结果发表全国电视讲话时，沮丧的希拉克向民众们低下了高贵的头：“你们在《欧盟宪法条约》辩论中反应出来的忧虑和期待，我们已经注意到了。”

　　不仅仅对欧宪说不

　　法国人有着浓重的欧洲情结，法国政治中坚均为欧洲派。左翼社会党前总统密特朗就曾喊出“法国是我们的祖国，欧洲是我们的未来”的口号。上世纪50年代，法国人首先提出建立欧洲防务一体化，尽管计划最终受挫流产，但法国在积极推动欧洲联合的进程上一直不遗余力，并扮演着领导者角色。欧盟25个成员国于2004年10月29日在罗马签署的《欧盟宪法条约》也正是由法国前总统季斯卡·德斯坦亲自发起并起草。

　　根据《欧宪条约》，欧盟将设立欧洲理事会常任主席和欧盟外交部长，把欧盟各国经济、外交实力进一步联合起来，以同一个声音向外说话。一旦欧宪生效，届时的欧盟将成为一个“远高于现在意义上的欧盟”。“构筑军事一体化的目标失败后，欧盟就走上了经济一体化的发展道路，政治联合暂时搁浅；”上海国际问题研究所陆钢教授指出，“而一旦欧宪生效，欧盟就将实现政治联合，构筑起一个邦联制的政治实体。”

　　欧宪对于致力推动欧洲联合的法国，意义不言自明。以希拉克为代表的法国政治家们向来把欧宪视为扩大其在欧洲影响、推动欧洲一体化进程、构建多极世界理想的重要工具。希拉克政府反复向民众强调，欧宪将帮助欧洲在不放弃已有社会模式的同时，将欧盟发展为真正意义上的世界“一极”，更有效地对抗美国主导的多极世界以及各大经济区竞争带来的挑战。

　　“欧盟走得太快了”

　　但这部事关欧洲未来的大法显然没有在大多数普通法国民众心中引发与政治家们同样激越的情感，对前者来说，他们更关心“柴米油盐”。人们对未来的不确定而累积的疑虑和担忧，以及对现状的不满，统统借此次公投来了个大爆发。

　　上海国际问题研究所欧洲室研究员张迎红教授指出，欧盟在成立欧元区尤其是东扩之后，高失业率、非法移民和治安等一系列社会问题都日趋严重，这直接导致了民众对于欧盟的不满。“特别是法德这样的欧盟核心成员国，民众感觉并没有从欧盟行为中得到好处。”张迎红说，“此前欧盟的一系列决策都是政府行为，事实上民众的意见没有得到体现。而以欧宪条约的部分内容来说，其中的经济自由化将会严重影响到以高度国有化闻名的法国劳动保障体系。”“此外，欧宪一些附带条款体现的精神也引起了法国人的不满。土耳其2007年的入盟计划是一个典型，以及包括乌克兰在内的前社会主义国家。秉持传统欧洲观念的法国民众对于这些问题一开始就不满，只不过没人听他们的意见。现在他们用选票说：联盟已经和民众脱离，欧盟走得太快了。”

　　复旦大学欧洲问题研究中心主任戴炳然教授则认为，法国人对欧宪说“不”，并非反对宪法本身，而与法国目前的政治经济形势密切相关。公决演化成了民众为政府政策打分。“法国举行公投的时机并不好。”戴炳然说，“希拉克执政以来，恰逢经济全球化强烈冲击了欧洲福利社会的基础，法国国内经济持续疲软，失业率居高不下，而政府的一系列改革措施也并不得力。公决成了一次民众宣泄对政府不满的机会。”戴炳然还指出，否决欧宪还可能由于民众对宪法条约内容缺乏了解所致。“条约的起草完全是政府行为，老百姓认为条约完全与自己脱离。”此外，普通民众也很难读懂欧宪条约冗长的法律条文和语焉不详的细则，但却认为条约没有直接回答他们最关心的就业、工资、企业外迁等具体问题，因此采取排斥态度。

　　等待欧盟的将是一连串停顿

　　法国总理拉法兰似乎最有可能成为法国否决欧宪后的第一个“替罪羊”。从一脸凝重的希拉克30日晚的电视讲话中，人们不难窥出端倪———“（我们）将在最近几天内作出有关政府未来的决定，并确定政府的当务之急。”希拉克说。很多民众对以拉法兰总理为首的政府不满，目前，拉法兰总理本人的民意支持率已降到30％以下。

　　因其深刻庞杂的社会、传统、文化、经济等原因而选择“不”的法国人是否会因为政府被迫重组而对未来可能的再次公投改变意向，目前不得而知――尽管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可以确定的是，法国的否决已经对欧盟的政治一体化进程造成了损害，并将引发一连串的停顿。

　　骨牌效应不可避免

　　“这个结果最立竿见影的效果就是，会大大鼓励欧宪反对派的士气，欧盟的一系列计划也将直接受到影响。”张迎红教授说。

　　将在6月1日举行欧宪公投的荷兰已经“坐立不安”，此前的民调结果都说明，在荷兰对欧宪持反对态度的民众比例甚至比法国还要高。尽管荷兰首相巴尔克嫩德和部长们反复呼吁选民“不要受法国投票结果的影响”，但在法国“表率作用”的激励和对政府泄愤的双重动力的趋势下，荷兰公决前景相当黯淡。由于法国和荷兰是欧共体6个创始国中的2个，一旦他们都对欧宪条约说“不”，将在欧盟内部产生严重的“信任危机”。此前甚至有欧盟官员私下指出，法国和荷兰的否决票将宣告欧宪的死亡。

　　“西班牙顺利通过公决有其自己的政治背景。”陆钢指出，“3·11爆炸后上台的萨帕特罗政府有着比较深厚的民众基础；而且西班牙是欧盟一体化的获益者，民众得到了好处，也就不会那么反对欧盟宪法。”而包括德国在内的其他国家均是以议会投票形式通过欧宪，民众的心声得不到真正体现，正如张迎红所说：“如果德国采取全面公决形式，恐怕结果也很难说。”

　　而欧盟中“最多疑的”英国，早在法国民调不利于政府之际就已表现出摇摆态度。布莱尔政府曾宣布计划于明年举行关于欧盟宪法的全民公决，但前提是这部宪法能在其他欧盟国家得到批准。紧随法国否决欧宪后，英国外交大臣斯特劳就表示，欧盟应进行“反思”，并拒绝说明英国是否将如期举行全民公决，法国公决结果的连锁效应可见一斑。

　　欧盟行动将停滞

　　但不仅只于此，法国传来的这个坏消息还将引发整个欧盟行动的停滞。“以改变欧盟决策程序为核心内容的欧盟宪法，是法德核心倡导的欧洲一体化的集中表现。这一重大的机构改革不同于以往欧盟内部的其他行动，可以采取暂不加入，例如欧元区；欧盟不可能排除法国，法国也离不开欧盟。”张迎红说。“已经签署入盟协议的保加利亚和罗马尼亚毫无疑问将推迟入盟的时间表。”张迎红指出，“2007年欧盟的第七轮扩大势必受到延缓。”

　　欧盟委员会负责经济和货币事务的委员阿尔穆尼亚最近指出，法国说“不”将对欧盟国家经济发展前景产生冲击，因为这将产生一种“政治上不确定的氛围”，使经济改革更加困难。

　　最近对欧洲货币分析人士进行的一项民意调查显示，法国说“不”将可能进一步“削弱”欧元。自3月中旬法国民意测验显示反对宪法一方占上风后，在国际市场上，欧元对美元汇率已下滑约5％。

　　不过分析人士认为，短期可能会影响欧元的走势，但从长期来看对经济影响不大。欧洲央行和欧元集团才是欧元的主要决策与管理机构。

　　首脑6月16日碰头处理危机

　　身为欧盟创始国，却成为迄今为止首个否决欧盟宪法条约的国家，法国的否决就像是“心脏对身体说‘不’”一样让欧盟甚感挫败。这一结果是否真的宣告了欧盟宪法的死亡？这将是欧盟“前进两步，倒退一步”的历史性重演，还是欧盟衰亡的开始？

　　短期“大地震”

　　29日即“严阵以待”的欧盟布鲁塞尔总部在法国公投结果揭晓后，欧盟委员会主席巴罗索和欧盟轮值主席国卢森堡首相容克立即就此发表了一则联合声明，以显示欧盟对《欧盟宪法条约》前景“仍然乐观”。巴罗佐坚称欧盟其他成员国仍会按计划进行批准进程，容克也强调法国公决的结果并不能说明欧宪已经死亡。

　　戴炳然教授和张迎红教授也认为，法国的否决虽然短期看来在欧盟引发了“大地震”，重挫了欧洲一体化进程，但并未严重到宣告欧宪死亡的地步。《欧盟宪法条约》规定，在欧宪签署后2年之内，如果得到了欧盟4/5人口的批准，那么欧盟理事会将举行专门会议，讨论未批准国的问题。届时，摆在这些国家面前有两条路：一是重新表决；二是退出欧盟。目前已有9国、近49％的欧盟人口批准了欧宪，如果其他成员国能如期批准，解决未批准国的问题仍有回旋余地。

　　“法国政府对欧宪问题不外乎三种选择，”戴炳然教授说，“第一，重新公决，但这过程至少需要一年，也就意味着条约不可能在2006年11月如期生效；第二，重新谈判，修改部分条约内容，这将花费更多的时间；第三，比较乐观的估计是，政府加强宣传力度，让不了解欧宪的民众加强了解并消除误解。”

　　随着法国公决后的严峻形势，原定于6月16日召开的欧盟首脑例会也将变成一次危机处理会议。对于巴罗佐来说，要对曾在各国逐字逐条谈判妥协并审批通过的欧宪条约进行大量细节上的修改，难度实在不小。因此第二种选择相对可信：在没有改动条约的前提下，就各国反映集中的部分议题做出某种调整革新，加入到欧宪条约中去。

　　也许实际情况将更糟

　　但也有众多西方媒体指出，法国否决欧宪并不能简单地视作“欧洲走向统一过程中遭遇的一次挫折而已”，也许实际情况将变得更糟。英国《独立报》认为，巴罗索领导下的欧盟正面临进退两难的境地：首先，在法国没有重新进行公决、重新批准欧宪之前，欧盟很难对其他国家的公决结果表示乐观；但如果欧盟为求通过条约而向法国做出让步的话，那势必更加引起其他公决国家的激烈反应，结果将更为糟糕。而《卫报》则将这一结果与欧洲历史相联系：从罗马帝国开始，以前种种统一欧洲的尝试都以失败而告终。为什么这一次应该成为例外？与以往不同，欧盟是建立在民众认可的基础上的。除了法国以外，欧洲其他各国的民众也日益认为欧盟没有对他们负责。

　　民众对欧盟信任感的降低也许将成为欧盟前进的桎梏。《福布斯》杂志执行主编、FOBES.COM主编保罗·梅德门特（PaulMaidment）撰文指出，事实上法国公投前的一系列民调结果已经反映出欧洲人对于欧盟的渐增的不信任感。梅德门特写到：“我们应当注意到，随着对于经济、社会问题焦虑度的增加，不仅仅在法国，而是整个欧洲都弥漫着不信任。法兰西文化倾向于以受到控制的市场经济来保证社会公正和人文关怀，而反对派恰恰抓住了欧宪条约中的‘盎格鲁—萨克逊式’的经济自由主义发展模式大加批判。同样的情形也可能发生在英国，到时候反对派也会抓住这是一部体现法德核心的‘新国家主义’的文件而大做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