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尔卑斯山区寻找“语言活化石”(图)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6月03日11:20 光明网

　　本报驻日内瓦记者刘军

格里松州山谷地区

　　瑞士有四种“国语”，分别是德语、法语、意大利语和一种鲜为人知的“语言活化石”列托罗马语。列托罗马语仅在瑞士东部阿尔卑斯山区的格里松州几条山谷地区5万多居民中使用，而且还分成5种彼此互不相通的方言。多少个世纪以来，讲列托罗马语的人数越来越少，被列为“濒危语言”，同时也受到瑞士各界的重点保护，顽强地在瑞士“大语言”的夹缝中保存了下来，被语言学界称为“语言活化石”当不为过。

　　近日，受联邦司法部新闻官员列维奥·扎诺拉里邀请，记者跟随列维奥到他的故乡，也是列托罗马语的惟一绿洲———格里松州采访。热情的列维奥还专门邀请了瑞士列托罗马语协会主席阿根斯坦、列托罗马语广播电台台长卡多玛斯以及两位列托罗马语同行与记者座谈。

　　列托罗马语源于罗马帝国时代

　　格里松州位于阿尔卑斯山脉东麓，是瑞士地域面积最广，语言种类最复杂，但人口密度最小的州，全州只有18万人。该州的“正式语言”有德语（65%）、列托罗马语（17%）、意大利语（11%）、其他语言（7%），德语、意大利语、列托罗马语为本州“正式语言”。

　　公元前15年，罗马帝国军团翻越阿尔卑斯山脉，横扫并征服了整个欧洲。当时，在包括今天瑞士格里松州、奥地利蒂洛和意大利伦巴地等地的列托凯尔特人操一种与罗马人所讲的拉丁语不同的方言。随着罗马帝国的统治和拉丁化，上述地区成为罗马帝国的一个行省，当地人不得不学习拉丁语，逐渐形成一种当地语与拉丁语混合的语言，这就是列托罗马语的源头，至今已有2000年的历史。

　　公元450年，列托罗马行省被来自北方的日尔曼人占领，开始了日尔曼化时代，讲德语的部落进入该地区，但一直到19世纪中叶，讲列托罗马语的人仍占多数。随着阿尔卑斯山脉南北交通通道的开发，越来越多讲德语的人从阿尔卑斯山脉北麓移民到格里松州，德语占了上风，讲列托罗马语的居民越来越少，逐渐集中到格里松州的山谷地区。记者跟随列维奥在格里松州的山区驱车而行，四周是平均海拔3000米以上的皑皑雪峰，雪线以下寸草不生，与瑞士其他地区绿草遍野的田园风光形成强烈反差，山峰与盘山公路之间的落差超过1500米。可以想像，在交通极为不便的时代，当地的人员交往是多么的稀少。然而，正是这种封闭的、自给自足的生活方式，使得格里松山谷成为列托罗马语的“诺亚方舟”。

　　如今，在格里松州，将列托罗马语作为交际语言或能听懂该语言的人数大约为5万人左右。多少个世纪以来，列托罗马语一直是格里松地区许多家庭的母语，也是除德语和意大利语之外的州立“正式语言”之一。1938年，经过瑞士全民投票，《联邦宪法》就瑞士的语言问题作出明确规定：德语、法语、意大利语和列托罗马语为瑞士联邦“国家语言”，但由于列托罗马语分成5种方言，各山谷使用的词汇和发音迥然不同，不算联邦的“正式语言”。

　　在联邦政府的帮助下，格里松州顶着压力，在列托罗马语各山谷居民中协调，邀请语言学家就发音、词汇和拼写等进行规范，历时20年，终于“规范”出一种被各山谷居民大致赞同的正规列托罗马语。1996年，瑞士联邦公民投票，以76%的赞成票通过了一项新的条款：联邦“正式语言”为德语、法语和意大利语，列托罗马语同样是“正式语言”，所有联邦政府的文件、司法条例等全部增加列托罗马语版本，并享有同等的法律效应。讲列托罗马语的议员可以在联邦议院使用列托罗马语辩论。

　　语言是民族的“身份证”

　　令记者感到兴奋的是，参加座谈的几位保护列托罗马语的“领军人物”全部会流利地讲德语、法语、意大利语乃至英语。即使在瑞士这个“多语制”的国家，英语的使用也越来越广泛，那么，为什么还要花大力气保留这种只有几万人使用的“小语言”呢？

　　阿根斯坦主席说，语言是民族的“身份证”。瑞士本身就是一个多语言、多民族，为了共同的利益而结合在一起的联邦制国家，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文化特征。作为山民，瑞士人非常注重民族文化和语言的保护。尤其是近20年来，由于规范了列托罗马语的使用，在列托罗马语广播、电视台、媒体的大力宣传下，外界对列托罗马语有更加清醒的认识，保护意识日益强烈。正如一句广告词所说：“谁懂列托罗马语，谁就比别人多懂一分”。

　　当晚，列维奥邀请记者参加家庭晚宴，还请来在苏黎世读大学的女儿及男朋友作陪。席间，列维奥不时用一种记者听不懂的语言和女儿交谈几句。列维奥告诉记者，他用列托罗马语提问，而女儿则用他们的家庭语言———意大利语回答，父女俩使用两种语言交谈，但绝不会南辕北辙。列维奥会讲意大利语、德语、法语、英语和列托罗马语，列维奥的夫人在格里松州当中学教师，教法语，而列维奥的女儿在苏黎世上大学，德语是学习和生活语言，但还会讲意大利语、法语、英语和列托罗马语。列维奥的家庭是典型的格里松“多语制”家庭的缩影。列维奥的女儿告诉记者，她小时候不敢在外面说列托罗马语，怕被别人笑话，觉得“很土气”，而现在却有了改变，能讲列托罗马语是一种“本领”，有时候还很自豪地“显摆”一下。

　　列托罗马语的今天

　　世界上恐怕没有任何“小语言”像列托罗马语这样受到重视和保护。从联邦角度来看，瑞士所有官方法律文件、钞票、护照、身份证、处方上使用的文字全部包括列托罗马语；1988年和1992年，联邦军队4个格里松州步兵连以列托罗马语作为军事训练语言；邮电局和铁路等公共部门使用列托罗马语标识；在州一级，与列托罗马语居民有关的法律文件、公共建筑等必须使用列托罗马语；在地区一级，支持和保障列托罗马语作为文书、职业、交际、学习、娱乐中的“正式语言”地位。格里松州不仅有列托罗马语学校，还开办了许多业余学校和假期列托罗马语学习班。

　　由于生存环境所迫，许多生活在阿尔卑斯大山深处的格里松人走出大山到瑞士乃至世界各地生活、工作，将列托罗马语带出深山，也把当地的文化和传统带到世界各地。而一些在“外面”的列托罗马语人士也将他们所学到的先进文化带回格里松州的深山峡谷。如今，在格里松州，有列托罗马语的电台、电视台、报纸、音像制作中心，还有专门的列托罗马语图书馆和研究中心。联邦每年资助200万瑞士法郎，格里松州出资40万瑞士法郎，用于宣传和保护列托罗马语。

　　尽管如此，卡托玛斯等人对列托罗马语的前途和未来还是采取“现实主义”的态度。一方面，列托罗马语这种瑞士的民族语言得到了一定的保护和加强，另一方面，全球化浪潮已经冲击到阿尔卑斯大山深处的列托罗马语村庄。一位在山谷小学工作的教师告诉记者，他今年下半年就离开这里，到“外面”去发展，这种情况在列托罗马语区各山谷的年轻人中比较普遍。讲列托罗马语的年轻人一旦在“外面”站稳脚跟，他们的下一代人就可能不再使用列托罗马语，两代人以后，列托罗马语就会从家庭语言中消失。全球每年都有数百种“小语言”消失，即使昌盛一时的拉丁语如今也成为一种“死语言”，这是一个无法回避的残酷现实。

　　从格里松州返回日内瓦的车上，记者将列维奥送的一盘用列托罗马语演唱的歌曲碟放入CD播放机，里面传出悠扬、婉转的歌声。尽管我不能听懂歌词的含义，但我衷心希望这种流传了2000多年的语言一直流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