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什任内朝核问题不会有进展”

　　他的父亲原是土生土长的朝鲜人，朝鲜战争中举家南迁韩国，之后又加入美籍。如今坐在我面前的美国塔克商学院东亚专家康灿雄（DavidC.Kang）是美国典型的第二代移民，说起美式英文来既耸肩又挑眉，但对“韩风韩流”也并不陌生。19日晚上，前来参加复旦大学中美安全对话的康灿雄与早报记者聊起了他最熟悉的“朝鲜事务”。

　　“我的观点可以总结为‘两大预测’和‘一个观察’。”康灿雄开门见山地表示。在

他看来，2008年布什任期结束前，朝核危机不会出现实质进展，但朝鲜半岛的经贸合作却会渐有起色。基于自己对朝鲜的深入观察，“我相信朝鲜公开核武情况是因为害怕政权不稳，而不是想讹诈美国。”康灿雄坦言道。

　　朝鲜人有与生俱来的‘惧外’情结。朝鲜半岛未来肯定会得到统一。

　　东方早报：你认为朝、韩两国人民都希望朝鲜半岛统一吗？

　　康灿雄：是的，不论韩国还是朝鲜，两国的普通百姓都渴望统一。朝鲜民族对“血浓于水”的观念很执着，无论多大的矛盾都打消不了他们的“兄弟情深”。朝鲜半岛未来肯定会得到统一，问题只是时间长短。很多韩国人都觉得现在只是短暂的分裂期，关键并不在于统不统一，而在于南北政权未来谁占上风。在韩国还有一种很普遍的观点，那就是未来肯定是韩国“接管”朝鲜。

　　朝鲜民族本质上是比较封闭的，由于历史上一直是个小国，总是受到外国势力的侵扰，所以就把所有精力放在固守自己的土地上。即使在韩国这个很国际化的地方，你会发现人们很少用国外的进口商品。朝鲜人的自我意识更强烈，他们有与生俱来的“惧外”情结，这种意识形态在学术上可以用“Xenophobic”（惧外）来形容。

　　从经济到政治，朝鲜总有一天会对外开放的。如果朝鲜突然崩溃，国际难民的数量至少要翻两番。

　　东方早报：最近韩国对朝鲜的交流和援助逐渐增多，你认为半岛局势有没有进展？

　　康灿雄：韩国提倡南北接触和交流，他们认为，从经济到政治，朝鲜总有一天会对外开放的。但这个开放的过程不能操之过急，如果一下子打开朝鲜国门，人民反而会不习惯。就像长期躲在黑暗屋子里的人突然见到亮光，眼睛就会被刺痛。友好的援助还能避免朝鲜突然崩溃，因为如果出现那种情况，国际难民的数量至少要翻两番。大量涌出的朝鲜难民也会给周边地区带来不利影响。

　　现在我们已经看到很多好现象。韩国在朝韩边境的开城工业园区大力投资，在非军事区内的板门店附近开通了南北公路，人们还能在那里自由开车。从2002年至今，南北甚至开通了电力线。一切都是从零开始，但人们确实看到了进步。

　　在整个东北亚地区，中、韩两国对朝鲜的贸易往来正在持续升温。我的预测是，朝鲜半岛未来在经贸合作上会有很大进展。

　　我可以大胆地预见到2008年，也就是布什政府任期结束前，核危机的情况肯定不会有任何进展。

　　东方早报：第四轮六方会谈有望在7月举行，朝、美双方都有缓和的迹象，你认为朝核危机的未来趋势如何？

　　康灿雄：我可以大胆地预见到2008年，也就是布什政府任期结束前，核危机的情况肯定不会有任何进展。简单来讲，美朝双方在最低限度上无法达成妥协。美国的底线是先弃核，再谈保障政权；朝鲜的底线是先保障政权，再谈弃核。六方会谈之所以不被看好，是因为现在的形势和当初美国期望的已经完全不同。美国的理想情况是其他四国和它一起向朝鲜施压，但现在中、韩、俄都赞成接触交流、不主张遏制。日本虽然在表面上支持美国，但实际上也非常不坚决，希望能和平处理朝核危机。也就是说在今后的3年内，我们所能看到的无非是美国不断地指责，施压，朝鲜则对其进行口头反击。现在的六方会谈和“纽约渠道”都空有形式，要获得实质结果却很难。

　　只有两种情况会激化朝鲜半岛的局势，第一是朝鲜进一步开始核试爆，这可能使美国发起战争。事实上朝鲜本身也不会做出过激举动，它甚至不会试验远程导弹。第二种情况就是美国对朝鲜进行制裁，但这个举动不会得到支持，中国和韩国首先会阻止。这样来看，朝核问题在短期内就会永远僵持下去。

　　朝鲜其实在心理上很恐惧。作为一个弱国，朝鲜的逆反心理非常强烈。

　　东方早报：如何分析朝鲜和美国的敌对状况？

　　康灿雄：朝鲜声称自己是核国家，这究竟是不是“自杀性举动”？我对这个课题非常感兴趣，也曾做过深入研究。学术界曾对朝鲜的“核行为”有很大争论，有人认为朝鲜是在用假的核信息欺骗美国，他们实际上没有发展核武器，而是想“讹诈”美国；另一些人认为朝鲜确实发展了核武器。我比较倾向后者的观点。

　　朝鲜发展核武器的原因很清楚，它害怕美国会颠覆自己的政权。朝鲜其实在心理上很恐惧，因为美国向来毫不掩饰对朝的敌意，且此前也有攻击阿富汗、伊拉克的先例，朝鲜没有理由不感到害怕。

　　但是朝鲜没有“发疯”，也没有做出任何“自杀性举动”，他只是非常危险地被误解了。目前朝鲜所有的举动都是对布什政府的回应，我们并没有看到特别过分的行动。消除朝鲜核问题对邻国以及全球的威胁需要更多的耐心，而不是更多的恐吓。

　　作为一个弱国，朝鲜的逆反心理非常强烈。这就是为什么每次遇到美国恐吓，朝鲜都会激烈回应，甚至宣称“不害怕战争”。这也正是我个人最担忧的一点，如果美国真的作出实质威胁，朝鲜也许会在恐惧中做出过激行动，“一拍两散”。

　　东方早报：你认为韩国是否正在摆脱对美国的依赖？

　　康灿雄：没错，韩国近年来一直希望变得更独立，因为历史上韩国总是依附于其他国家。二战以后韩国完全向美国“一边倒”。我的表兄在韩国外交部工作，我们私底下聊起韩国对美国的外交政策，他开玩笑说，“我们没有外交政策，我们只会服从原则。凡事都只要对美国一敬礼：‘是的，长官！’”

　　韩国的宗旨并不是脱离美国，而是不偏向任何大国，永久保持中立。但是这种“不要得罪任何国家”的观念实在太理想化了，几乎不太可能实现。

　　作者：早报记者 俞懿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