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亚的两张面孔

　　东北亚几个国家围绕历史问题与岛屿主权而发生的激烈争吵，最近极大地吸引了世人的目光。当我们为这片土地的未来打上问号时，还是在这里，发生了以下一些事情，让我们觉得还需要另外一种眼光，来审视这一区域的前途。

　　一是，中日韩三个东北亚国家的历史学家们，自2002年以来致力于合编一部共同的历史教科书，近日这部反对日本右翼史观的教科书已经面世。另一件是，中日韩三国的通信部

门，近几年加强合作，希望通过共同努力建立互联网等信息技术的“亚洲标准”，与微软等大型跨国企业竞争。还有，今年初，还是这三个国家，经过相互磋商后，计划在世界范围内统一针灸穴位系统。

　　其实，类似的事情还可以举出很多。比如，以中日韩三国为单位建立自贸区的计划，一直在磋商中；以这三个国家为单位组织的围棋赛和足球赛，也每年都在举行。在许多事情上，这三个国家被自然而然地视为一个基本国际单位，它不能不说反映了在固有地缘下，三个国家的人们对世界的一种感觉。在这个感觉中，东北亚具有着某种不言自明的共同性和一体性。

　　如果再扩大一下空间概念，东北亚在冲突与摩擦格外显眼的同时、合作与协商也在增多的现象，事实上同样见于整个东亚区域。东亚经济一体化程度近些年来在显著提高，对超国家经济共同体的兴趣明显增长，世人有目共睹。但与此同时，它们之间在领土问题、海洋权益等方面的争执，也还总在制造眼球效应。

　　如何来看东亚世界的这种悖论现象？最重要的恐怕还是要有基本的历史感。如果在更长一些的时间概念中来考察，人们应该乐观地看到，相比于往昔时光的对立激烈、战争频仍，今天的东亚世界事实上已安静许多。

　　在仍为一些问题而争吵不休的同时，东亚在20世纪下半叶以来，已发展起越来越成熟的磋商谈判机制，对可能引发冲突的问题的控制能力也在增强。中国与东盟国家在2002年签署《南海各方行为宣言》，经由反复谈判，月前与菲律宾和越南宣布共同勘探南中国海，将“搁置争议，共同开发”的主张真正落实为行动，使本来充满争议、作为“热点”的南中国海问题渐趋平静。马来西亚与新加坡之间的白礁归属问题，在激烈争议之后双方达成妥协，同意将此问题提交国际法庭裁决。印尼与马来西亚之间领海争锋，虽然两国民众都群情激昂，但双方政府还是对此进行了冷处理，协商之后暂且搁置了异见。

　　在东亚，以往那种单纯的对立已比较少见，人们更需以合适的方式来理解和把握东亚的过去、现在与未来。今天的东亚各国，普遍处于建设民族国家雏形、忙于构建属于自己的历史、进而向高度发达的现代民族国家过渡的过程中。在此阶段，一方面，各民族国家对自身独立、领土完整和历史认同特别敏感，国家意识及传统主权观念都极其之强，以前一直被掩盖的领土主权、历史问题和资源争夺等等，容易演变为激烈的争端。另一方面，在政治独立、经济发展后，对超越既定民族国家框架的更大空间共同体生活想象，也越来越活跃。所以，看待东亚世界的未来发展演变，需要一种中性的眼光。既不能绝对“硬性”地将争端与冲突当作东亚国家间关系的全部，也不能完全以“软性”的眼光，认为东亚世界已经前途光明。各国能不能向更高层次合作迈进，并不是一厢情愿的事情，它需经过彼此间的争吵与磨合才能实现。

　　也因于此，中国在处理与东亚世界国家间关系时，应着眼东亚所处的历史阶段及这阶段诸国家的精神状态，以理性的态度处理各种问题。是什么问题就解决什么问题，而不宜因国家之间存在某方面的争端和冲突，就将它泛化为彼此关系的全部和本质。成熟的国家应该懂得在合作与争斗间达成平衡，争斗是为了合作，合作是为了更好地避免争斗。一个国家利益的实现、一个区域整体性的强化，总是在冲突与协商、争斗与合作的双重角力中逐步实现的。

　　作者：程亚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