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盟会散伙吗？

　　欧盟的机构体制改革如系基于客观需要，只要假以时日，各国自有智慧和能力找到解决办法并达成妥协。“船到桥头 自然直”，这是一体化已经证实的历史经验。

　　复旦大学欧洲问题研究中心主任

　　戴炳然／特约撰稿

　　随着5月29日法国公民投票否决欧盟宪法条约，欧盟似乎卷入了一个麻烦的漩涡：荷兰公投以更大多数否决宪法条 约，英国等国宣布无限期推迟公决，意大利等国质疑欧元的呼声再度高涨，2007-2013年预算案又因英法就预算还款 和农业补贴的激烈争吵而谈崩……一时间，似乎人人都在担心欧盟将面临垮台散伙的黯淡前景。

　　眼下的乱局既是缘于宪法条约，我想还是从欧盟为何要搞宪法条约讲起。

　　欧宪错在“一步到位”

　　苏联解体和冷战结束，在欧盟与俄罗斯之间留下了一个广阔的中间地带。

　　好不容易摆脱了东面高压控制的中东欧国家，自然地把目光投向西面；而以欧洲联合为己任的欧盟，自然不愿错失实 现“大欧洲”梦想的大好时机，也急于将它们纳入怀抱，巩固冷战的胜利成果。

　　妾有情郎有意，于是就出现了“大爆炸式”东扩——2004年，欧盟一下接纳了10个新成员国。因此，这次东扩 首先是个政治决策。

　　然而要使这些人口与面积相当于欧盟原15国的20%左右，但GDP不到7%的新成员国真正融入欧盟，却远不是 单靠政治意愿所能解决。一个十分现实而且亟待解决的问题是，决策效率已经严重低下的欧盟体制，有可能因成员国间利益差 距的进一步扩大而陷于瘫痪。

　　使扩大后的欧盟能继续正常运行，这就是欧盟急于制宪的直接动因(其他深层次原因还有赋予欧盟机构新职能、提高 决策效率、改善民主状况、争取民众支持等等)。

　　然而制宪的结果远远超出了这一范畴，例如宪法条约在各国公民资格之外，建立了“欧洲公民”的资格与权利，给欧 盟以法人地位，设立常任的欧盟总统，任命欧盟外长统管对外事务等，实际上给予了欧盟某种准联邦的结构。

　　宪法条约虽说出于实际需要，内容却过于超前。如获通过，它将是欧洲一体化进程中一个崭新的里程碑。但问题是， 许多内容及其含义——特别是对主权国家的挑战——还不能为人们普遍接受。

　　法国一直是欧洲一体化的台柱，荷兰也一向积极支持一体化，它们的全民公决否决宪法条约很说明问题：老百姓对一 体化的利益所在还不甚了解，对制宪的需要更莫名其妙。

　　“时不利兮骓不逝”

　　欧盟制宪还适逢一个不幸的时机：欧盟主要国家普遍经济增长滞缓，失业加剧，正处于结构调整和社会改革的困难时 期。

　　与美国相比，在过去十余年间，欧盟经济发展相对落后，差距扩大。个中原因很多，但最为突出的是产业结构老化和 社会福利开支过高，致使其经济缺乏竞争力。

　　各国政府正程度不同地在推行调整和改革，但由于影响到老百姓的切身利益，这种调整和改革从来是不得民心的。

　　法国公决所带出的反欧洲浪潮，有民众对一体化进程不了解和不理解的一面，但也有他们对国内状况与政策不满的一 面，欧盟宪法体条约不幸生逢其时。换句话说，如果在经济的上升周期，情况可能会不一样。

　　另一方面，1980年代后期以来，欧洲一体化进展太快了。统一大市场、单一货币、两次扩大、制宪，一个接着一 个，而且往往是一个立足未稳，另一个接踵而来。这二十年的发展大大超出了人们的想象，也超越了人们能够理解和接受的程 度。

　　欧盟体制的缺陷，在于决策主要是政府行为。这次公决使民众好不容易有了表达自己意愿的机会，他们郁积的怀疑和 担忧便一下爆发出来。

　　本来就过不了英国这一关

　　鉴于法国在欧盟中的特殊地位，它的否决即使不意味着宪法条约的死亡，也意味着生效将大大推迟。即便法国政府有 意再举行一次公决，那也得等民众的情绪平定之后——这恐怕至少要再过一年。

　　法国公决所引出的强烈连锁反应表明，相当多的欧洲民众还没有做好思想准备，强制推行只会引起更猛烈的反弹。欧 盟委员会主席巴罗佐已建议暂停批宪程序，或许正是出于此种考虑。

　　这无疑是一体化的一个重大挫折，欧盟正陷入一次深重危机，其影响将十分深远。除了制宪过程推迟外，欧盟扩大进 程也可能延缓，特别是土耳其的入盟将遇到更大阻力。新成员国融入欧盟现有机制——如欧元、申根协议及某些共同政策—— 的进程也可能推迟。

　　但就宪法条约而论，这种结局纵然可惜，其实也是在所必然：即便法国不否决，英国的公投也十有八九要翻船。只不 过一个是意料之中，见怪不怪；一个是意料之外，难以接受。但就宪法条约的生效而言，英国与法国的否决意义都一样。

　　欧洲末日？没那么严重

　　在欧洲一体化历史上，类似的挫折并不少见：1964年法国国民议会的否决，葬送了“欧洲防务共同体”和“欧洲 政治共同体”；1965年法国的“空椅抵制”，曾使欧共体运行受阻几近一年之久；马约和尼斯条约在批准过程中，也曾遭 丹麦和爱尔兰否决。

　　因此此番制宪受挫，应不致带来一体化的倒退，或造成欧盟解体。这里的基本判断是：联合是欧洲国家根本利益所在 ，还没有什么可以替代欧盟。

　　笔者并不认为，欧盟存在不可收拾的“烂摊子”，欧盟的机构体制改革如系基于客观需要，只要假以时日，各国自有 智慧和能力找到解决办法并达成妥协。“船到桥头自然直”，这是一体化已经证实的历史经验。

　　从这次的反对意见来看，民众的疑虑更多是在观念性问题上，如国家主权、民族个性、本国利益等方面，而不在欧盟 机构体制的具体安排上。要赢得民众支持，关键还在于让大家理解一体化的利益所在。

　　即便重新制宪，现有条约仍是很好的蓝本，各国已达成的共识应可大大加速新条约的制定进程。在此之前，《尼斯条 约》就机构体制作出的安排，可以保证欧盟继续运行至2007年，各国仍有时间达成临时安排。

　　至于其他问题也并非无解。欧元自问世以来，尽管磕磕碰碰，应该说还比较顺利，已经站稳了脚跟。欧宪公决结果使 欧元对美元汇率有所下降，这对欧盟经济其实是求之不得的好事。退回到各国货币，光是涉及的代价就可以使任何一个国家望 而却步。

　　英国预算回扣也是个历史老问题，由于关系到各国的切身利益，不轻易让步乃在所必然，达成妥协颇需费些口舌，但 恐怕还不致使欧盟瘫痪。

　　最令人担忧的还是欧盟经济，今年年景又不看好。值此多事之秋，这无疑使欧盟缺少了解决问题的良好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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