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悲伤也要付出代价

　　一位年轻女同事很郁闷地对我说：这几天，我被某电视台的知名情感节目给搞郁闷了！

　　事情是这样的：5月份，成都发生一起车祸，一位建筑公司的保安人员被撞身亡，而13天后，他的女儿将参加高考。他的家人为了让女儿安心考试，与学校老师同学和亲戚朋友们共同编织了一个“美丽的谎言”，将女孩子骗了过去。直至女孩顺利考完试，才将消息告诉她。此时已是父亲死去的第14天。女孩在得知父亲去世消息时泪雨滂沱不能自持的表情被报

纸报道之后，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那家电视台，也就是在看了这篇报道之后，赶赴成都来采访的。

　　电视台的编导是非常喜欢煽情的主儿。他们的节目，也素以让主人公在节目中哭得稀里哗啦，从而达到提高收视率的效果。这本身是无可厚非的。但问题是，他们那条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节目原则这次却遇到了问题。

　　在拍摄节目的时候，主人公父亲的灵堂已拆，遗体也火化了，小女孩在痛苦悲伤了几天之后，已到了欲哭无泪的状态。最重要的是，此时她最想做的事不是坐在家里哭，而是努力协助警方寻找线索，找出撞死父亲后逃逸的肇事司机。

　　这种情绪，显然与电视台想要的情绪有很大的差异。电视台的编导，不厌其烦地用语重心长的开导语式，与女孩一起回顾父亲生前的点点滴滴，包括贫困的父亲为了筹集女儿的学费，将自己的住房租出去，而自己住在4平方米的楼梯间窝棚里、父亲为了省几元车费钱而骑车上班，并最终上演了今天的悲剧……

　　这些话，把编导自己都搞得眼圈发红了。而女主人公听了之后，除了更进一步激起对肇事司机的恨和揪出他的决心之外，并没有如编导所愿那样，泪流满面言语哽咽。她悄悄对我的女同事说：不是她不伤心，而是无法对着镜头表演悲伤。因为她为父亲的死，几乎把眼泪流干了。

　　拍摄进入僵局。编导还在努力地设想着煽情情节，并随着主人公并不如他的意的表现，一点点地流露出失望情绪。而女主人公，也因为编导的失望，而流露出抵触情绪。甚至出现不太和谐的场面，一度还险些拒绝接受采访。

　　我的女同事说：这些天，她大量的精力，就耗在协调二者的关系上。但问题是，我们的新闻女主人公不是表演系的高材生，更不是红得发紫的演艺明星，不会没心没肺的要哭就哭要笑就笑。那样，新闻岂不就成了电视剧？

　　对她的话，我深有同感。我记得在多年之前，我的一位采访对象也遭遇到类似的尴尬，这位在火灾中失去了儿子的父亲因为在演播室里无法再悲伤一次，惹得编导很生气，被扣了50元钱的回程车费……

　　看来，不悲伤有时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江南时报》 (2005年07月04日 第二十二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