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化的大学观

　　父亲性格内向，一般不与我谈什么，不谈则已，一谈就是某某大人物毕业于清华、某某大人物毕业于北大，或者某某大人物留学过哈佛……随着高三的来临，这类的谈话也就越来越多，但它都是永远的一个主题，知识很重要，名牌大学更有作为。

　　高三那年的四月，单位突然安排父亲去北京为期三个月的学习。离身的前一个晚上，父亲将他参工以后所有的证书和奖状按年序整理好让我看，我这才发现，父亲几乎每年都是

先进或

　　者劳模。而后，父亲一言不发，带我去了他们单位一个处长、也是他高中的一个同学家。

　　从他同学家回来，父亲这才抖开包袱，说他们处长，家里那个富裕我是看得出的，即便分成两个家，家也还是小康水平；而工作上呢，处长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需干，成天喝茶、看报，讲话、发号指令而已；之所以这样，因为他有一张他们那个年代很多干部都没有的文凭，而父亲自己的一摞证书和奖状于现实什么也不是。

　　7月，父亲回来了，高考刚结束。我把不准自己到底考得如何。我怕父亲失望家人伤心，成天一人呆在家睡觉看电视，诚惶诚恐的样子。父亲呢，却就高考的事只字不提。居然说，技术越来越吃香啦，你姨夫以前在乡下是个裁缝，初中毕业，现在在广州制衣厂做制版，年薪8万，每月平均6000多，而父亲他们的老总，每月2000都不到呢……听着听着，我哭了，为父亲的宽容和理解。这时，父亲过来，重重地在我肩上一拍，大人物也有文凭低的呢，你看，毛主席都才湖南长沙师范毕业呢，我和父亲相视一笑。

　　难挨的20多天终于过去了，成绩单下来了，我考得很不错，上不了北大清华，其他名牌完全有望。像是山脚下压了千年突然翻身，我去OK厅放声高歌，去迪吧肆意扭拽，去熟人家做客串门……好生逍遥。父亲也高兴，每日中饭晚饭突然都要品两小杯酒。

　　可惭惭地，父亲的脸沉了下来，我还不知究竟。

　　一天深夜，我很晚才回家，父亲没睡，等着我，待我洗漱完毕上床时，父亲到我卧室，递给我十数张剪报，内容是博士生卖肉、作家擦皮鞋、研究生干建筑……

　　第二天是星期天，父亲又早早地把我叫起，说要我跟他去个地方。

　　我们去的是人才现场招聘市场。市场里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我的心突地一沉，父亲单位要裁员？我默默地跟在父亲身后，一起看了所有的招聘启事，估摸父亲会应聘哪个岗位能应哪个岗位，但父亲自始至终却一言不发。

　　回到家，父亲厉目穿针一般地盯着我，说，大学生有什么了不起？今天的招聘会你也看了，那里面有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是大学生，而能找到工作的顶多百分之二十……

　　噢，父亲没有下岗，是父亲的大学观随我的“位置”变化而变化，我收敛了我的玩性，重新找回刚刚历经的高三精神。

　　《江南时报》 (2005年07月04日 第二十二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