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恐：不是战争，是挣扎

　　“国际社会和北约成员国团结起来，与恐怖主义作斗争”，7月7日伦敦连环爆炸发生当天，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秘书长舍菲尔发出紧急呼吁。

　　作为连接北美、欧洲的地区安全联盟，北约的工作重心逐渐从冷战时期的遏制东方转移为打击恐怖主义。徘徊在美欧大陆上空的恐怖阴影对北约的使命将发生怎样的影响？北约防务学院资深研究员、葡萄牙驻北约总部官员安德烈·班代拉7月9日接受了早报记者的电话

专访。身处北约防务学院罗马办公室的班代拉对恐怖袭击感同身受，他表示北约必须加强信息共享，采取实质性的合作手段来打击这种“愚蠢而残忍的行径”。谈反恐单纯军事打击是没有用的

　　东方早报：此次发生在伦敦的恐怖袭击，对北约未来发展会发生怎样的影响？

　　安德烈：正如舍菲尔秘书长所说，北约的全体成员都将“团结在英国人民的身边”。恐怖袭击不仅影响北大西洋国家，也波及全球，全世界人民都应该团结起来，和恐怖主义作斗争。

　　北约向来以打击恐怖主义为己任。所谓的“反恐战”包含许多内容，绝非常规战争可以比拟。它比传统战争更灵活，在文化、经济、外交层面都有体现。我认为反恐不应被称为“战争”（war），而是一种“挣扎”(struggle)。对付恐怖行动，单纯的军事打击是没有用的，只有依靠信息搜集和预防性措施。预防比打击更重要。不过我不赞成什么“先发制人”，而是应该在北约成员国里加强信息共享。

　　东方早报：自“9·11”事件以来，反恐措施越来越完善，但为什么恐怖主义的声势没有减弱，人们反倒陷入越来越不安全的状态？

　　安德烈：这些只是表面现象。就像恐怖活动大多在地下进行一样，反恐的行动和效果常常也是人们所不易察觉的。北约的海上反恐行动“积极奋进”(OperationActiveEndeavour)目前已经扩展到整个地中海沿岸。如果没有这些反恐和平协作，很多国家的人民可能早就被纳入恐怖分子的网络，许多人可能早就变成自杀式爆炸下的牺牲品。

　　就像这次伦敦连环爆炸案，国际舆论不止一次指出，此前至少避开过四到五次类似的袭击。

　　欧洲的恐怖活动拥有“悠久历史”，反恐也决非一朝一夕。只不过现在的恐怖主义更加全球化，其背后千丝万缕的联系更加复杂。

　　东方早报：媒体报道恐怖组织“基地”声称对这次伦敦爆炸负责，对此您有什么看法？

　　安德烈：参与伦敦爆炸的恐怖分子肯定在当地蛰伏了很久，所以我认为他们的目的并不会和近期发生的事件有太多关联。现在有一些自称“基地”的组织宣称负责，但这只是表现形式，而不是根源，就像现在很多恐怖分子自称“穆斯林”一样。

　　恐怖主义滋生的地方总有各种社会问题缠绕交织，很多激进组织往往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选择一种“教义”来引导。宗教是他们最后的一根稻草，也是古老文明最现代的一种表现方式。谈撤军北约现在不宜从中亚撤出

　　东方早报：上海合作组织7月6日在阿斯塔纳首脑峰会上表示，鉴于阿富汗反恐的大规模军事行动已告一段落，希望北约等驻军从乌兹别克斯坦以及吉尔吉斯斯坦撤军。您认为这可行吗？

　　安德烈：上海合作组织的这一表态可以理解。但驻军是一件长期的、连续性的工作，不会因为突发事件而改变。就好像英国不会因为伦敦连环爆炸就从伊拉克撤军一样。更何况，现在还不是撤军的时候，阿富汗的安全形势并不稳定。

　　难以想象，如果北约驻军撤走，阿富汗将会陷入怎样的混战，说不定又会重新成为恐怖主义策划地。还有鸦片等毒品走私，这也是尚未解决的问题。

　　东方早报：您认为上海合作组织和北约在该问题上起冲突吗？

　　安德烈：我认为上海合作组织和北约在中亚地区并不存在竞争关系。北约更像是一个军事联盟，而上海合作组织则有经济合作、地区一体化等更广泛的目标。目前国际的多极化格局，使某个地区或国家加入好几个组织，组织之间也相互重叠。但这在短期内并不影响他们的分工，而在长期内，它们的机制可能会变化、融合。

　　从长远来看，上海合作组织就像北约一样，必定也会出现沉浮，在分歧与合作中向前发展。谈东扩北约不想变成“世界警察”

　　东方早报：自去年7个东欧国家加盟以来，北约东扩的脚步一直没有停顿。有消息称乌克兰和格鲁吉亚将有望加入北约，北约扩容的目标是不是已经锁定中亚？瑞士也对北约感兴趣

　　安德烈：中亚一些国家的安全问题促使他们向北约寻求援助，或者加入“伙伴关系计划”。北约在这个领域一直做得不错。所谓东欧、中亚，这仅仅是地域划分上的提法。亚洲的地域究竟如何划分？比如说土耳其，我个人认为它是一个真正的欧洲国家，但很多欧洲人不这样认为。

　　北约早在2004年6月新一轮东扩后首次召开的峰会上就阐明，它的大门始终敞开。除了1999年加入的波兰、匈牙利、捷克3国以及2004年加入的罗马尼亚、立陶宛、爱沙尼亚等7国以外，还有更多的国家正站在大门外等待加入。

　　阿尔巴尼亚、克罗地亚、马其顿目前是最有希望的候选国家，它们明年可能就会拿出加入北约的具体时间表。1994年布鲁塞尔首脑会议上签署的“和平伙伴关系计划”，有30个国家参与。据我所知，包括瑞士等中立国也对北约相当感兴趣，瑞士民众很希望能加入某些安全保障机制。

　　在其他地区，也有一些不属于北约范围的国家曾试图接近，然而，北约不是也不想变成“世界警察”。北约不会仅仅向其成员国提供安全保护，它是一个以安全和自由为目标的组织，需要集体智慧，也需要每个加盟者的决心和贡献。美欧最终会和睦相处

　　东方早报：2003年的伊拉克战争导致了北约历史上最严重的分歧，暴露出欧美之间的深刻矛盾，北约的凝聚力也因此急剧下降。您认为欧美之间的这种矛盾可否协调，会否影响北约未来的发展？

　　安德烈：北约成员国有关伊拉克战争的矛盾并不那么致命。跨大西洋国家的关系时有起伏，这最早可以追溯到美国独立战争时期。但是美国对欧洲的影响力不容小觑，它在遏制或打击欧洲某些极端统治形式上具有决定性作用。

　　美欧关系的好坏会影响北约本身的统一性和北约的扩大，不过最终我们会和睦相处的，因为大西洋沿岸的联系古老而稳固。就像最近对中国郑和下西洋的最新研究，使我们对大西洋两岸的联系有了新认识。或许大西洋见证友好往来的历史比我们想象中的更悠久。

　　当然，美国也有一些保守分子对北约表示不满，他们更倾向于单边行动，把欧洲作用放在次要位置。欧洲统一需北约保护

　　东方早报：在新形势下，北约的角色会发生怎样的演变？

　　安德烈：北约的26个成员国使它从一个跨大西洋组织变为全球最成功的联盟组织之一。北约早在1949年创立起宗旨就是维护跨大西洋各国的集体安全，这一点不会改变，但北约需要在新形势下对自己的运作进行调整。现在这个年代既非和平也非战争，而是处在局部战争和犯罪全球化的矛盾期。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如果没有北约的安全保护伞，“统一欧洲”的概念永远不可能浮现。北约把欧洲各国聚集在一起，防止它们再出现20世纪的那两次相互屠杀（两次世界大战）。因此我个人认为，在安全领域，大西洋之间的合作远比欧洲自身一体化来得更重要。

　　作者：早报记者 俞懿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