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方会谈：在乱象中聚焦

　　六方会谈今天步入第四轮。俗话说，事不过三。新一轮会谈取得突破为各方所期盼，否则其机会成本将上升到质疑会谈必要性的程度。

　　认识六方会谈的困难、预测其前景，人们常常从现实纬度出发，而忽视了源于历史、涉及未来的两个基本问题：朝鲜为什么要发展核武器？各方对朝鲜半岛的未来期待是什么？

　　不理解历史与未来纬度，现实总是迷茫的。具体说来，会谈六方存有不同的时空观：

　　朝鲜方面从现实看未来。换句话说，朝鲜并非核原教旨主义者，而是核实用主义者，即以既存的核计划和核武器换取安全保障和援助，改善所处的国际环境。这里，美国是矛盾的主要方面，故朝鲜一再强调与美双边谈判的重要性。如果美国以此为诱饵，朝鲜完全存在倒向美国的可能性。可以说，朝鲜不仅不是核原教旨主义者，也不是原教旨反美主义者。

　　韩国方面以未来看现实。多数韩国人不认为朝鲜核武器构成太多威胁，其所思所想乃是民族和解、统一大业，而核问题只是通向这一进程的障碍而已。韩国对推动举行新一轮六方会谈十分积极，也很大胆———它准备给朝鲜提供200万千瓦电力，以换取后者放弃轻水反应堆建设项目。

　　美国方面以历史看现实。实事求是地讲，美国并不认为朝核问题直接危害其国家安全，而是危害其防扩散和反恐大业，并给日本核武装提供借口。这种态度是与维持美国在东北亚传统的力量存在密切联系在一起的。正因为如此，朝鲜强调“整个朝鲜半岛无核化的最终目标”，想以此削弱美国在东北亚的军事存在。这是美朝矛盾的症结所在。日本方面从现实看历史。现实的问题除了朝鲜的核武装外，便是朝鲜过去绑架日本人质的问题。日本代表不提人质问题难以向国内交待，提及又遭人嫌，颇为尴尬。由于日本历史上侵略过朝鲜，导致朝鲜敌视日本的态度至今不改，在这种氛围下日本切实感受到朝鲜的核威胁，认为其核武器最有可能对付日本而非韩国、美国。俄罗斯方面从未来看历史。所谓未来，特别指援助朝鲜问题，如果六方会谈进行到这一步，俄罗斯可以以其丰富的能源争取历史上存在而如今失去的对朝鲜半岛事务的发言权。

　　中国方面从历史看未来。中国关心朝鲜半岛无核化问题，也在乎自己劝谈、促和的作用以及和平崛起的大国形象。历史上，中朝是盟友，未来如何定位，成为中国周边外交的一大考验。中国希望六方会谈转化为结束半岛冷战的机制，服务于东北亚区域合作和中国东北振兴，不能不说是基于历史的经验。

　　上述时空纬度的错乱，是六方会谈难以取得成果的症结所在，也导致前几轮会谈没能取得实质性进展而是在程序和着眼点上兜圈子。

　　不同的时空观，还带来认识上的分歧，形成各怀心事的局面，并再次体现在围绕朝核问题的“历史现实未来”困境：

　　历史———朝鲜为什么要发展核武器？对于朝鲜发展核武器的动机，有三种代表性的说法。美国、日本和亲美韩国人士认为，核计划是维系平壤政权的救命稻草。换句话说，是政治危机使然，因而存在对朝实施政权更迭的冲动。韩国主流民意则认为，朝鲜核计划是经济危机的产物，朝鲜是以核杠杆寻求经济援助，因而主张援助朝鲜，使之放弃核计划。以中国为代表的观点认为，朝鲜是在打核牌，寻求安全保障和经济援助等一揽子交易，因而反对对朝鲜实施制裁和军事打击，主张给它机会。

　　现实———什么是朝鲜核问题？换句话说，六方会谈到底要谈什么，是裁军会议还是弃核谈判，是朝鲜核问题还是朝鲜半岛核问题？朝鲜人权、绑架日本人质问题，朝鲜导弹问题等是正题还是偏题？种种认识歧见，常常导致六方会谈难以聚焦而产生实质性成果。

　　未来———各方对朝鲜半岛的未来期待是什么？朝鲜22日提出希望与美国签署和平条约，以取代1953年朝鲜战争后双方签订的停战协定，说明它期待的是结束半岛的冷战。日本、美国期待的是与弃核的朝鲜邦交正常化；韩国方面期待推进半岛统一进程；中国方面则期待推进东北亚区域合作。

　　会谈的希望在于消弭各方时空纬度的错乱局面，形成共识、产生聚焦。然而，鉴于会谈的敏感性和关键性，任何悲观预测或乐观预见，都需谨慎。能在同一时空背景下谈判，已是最重要的开端和最好的期待了。（作者系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副教授、韩国延世大学国际学大学院访问教授）

　　作者：文 王义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