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

　　□冯磊

　　15岁读琼瑶、三毛，17岁读《七侠五义》、《神雕侠侣》。到了20岁，就开始在被窝里研究《新婚必读》。30岁则热衷于都市报的《绝对隐私》和情感自述以及股票和体彩、福彩。40岁嘛，抱歉，我还没有经历过，所以无从说起。

　　一个男人的阅读史，说穿了就是一个男人的成长史。从屁颠颠的小男孩到大大咧咧的大男生再到胡子拉碴的大男人，一步一个脚印，大都是这么阅读过来的。

　　最初的夜里加班读书是在乡村中学的大通铺板上。我们乡里的中学，一个级也就那么100多人，分编成两个班。其中男生不论大小统统住在3间瓦房里，走进男生宿舍，一长溜的大铺板，上面狗窝似的零散丢着几床被子。

　　我那个时候是非常厌学的，这主要是因为当时的学生宿舍流行看武侠小说。金庸、梁羽生以及古龙的小说在被窝里都翻烂了，然后用胶布沾起来继续传阅。过程往往是这样的：每到晚上10点钟下了晚自习以后，管理宿舍的老师马马虎虎检查一遍就找地方打牌去了，这个时候，我们就点燃蜡烛或者打开手电筒、把武侠小说放在被窝里看。毫无疑问，武侠小说比起板着脸来训人的语文课本和政治课本要有趣多了，其中不仅没有说教，而且想象力奇崛，再加上美丽的爱情故事。这样的一道大餐，对于初中阶段的学生来说，不喜欢才怪呢。

　　被窝里读书风险很大：首先，是担心蜡烛烧坏了被子。俗话说得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旦万一，老师知道了要熊人（批评）不说，回家之后也难以交差。除此之外，我们严厉的班主任老师眼光是非常“贼”的，第二天早晨看看每个人的眼窝，你夜里的那点小秘密就能够判断个八九不离十。这个时候，挨批就是家常便饭了。我清楚地记得初三那年，班主任老师用手比划着对我说：乖乖，再这个样下去，3个月以后咱的脸得这么长。

　　他比划了一个驴子的样子。

　　进入青春期，武侠小说依然在陆陆续续地读。直到有一天，我从一个师兄那里发现了一本《新婚必读》，这种情况发生了变化。于是乎每到夜里，在某个小城中专学校里的男生宿舍208室，出现了彻夜不息的灯光。青春期的困惑、狂躁以及由于这本书所带来的麻烦把我们整个寝室的大小伙子们折腾得翻江倒海，以至于今天看来那群绝对保守的毛头小子在下雪天在男生宿舍的走道里比赛洗冷水澡。

　　人进入30岁以后，就实际得多了。一旦娶了老婆、有了孩子，爱情和功名在许多人的眼睛里就黯然失色。面对大笔的住房贷款以及日益庞大的生活开支，30岁的男人知道了什么叫做压力。于是开始关注房价、股票，于是开始把童年里搜集的邮票、像章端出来揣摩着估价，于是开始大街小巷寻找铁杆彩迷。房价涨了、股票套牢、邮市崩溃以及谁谁刚刚花两块钱中了百万大奖。狂乱的30岁、迷乱的30岁。这个时候，研究发财的捷径几乎成了群体性的癔症，彻夜不眠伴随着胡话、酒话让30岁成为了近乎疯狂的一个阶段。

　　夜读啊，夜读，从15岁开始，一个男子需要经历多少个夜晚才能长大成人；一个屁股豆芽子一样的男孩子需要点燃多少支蜡烛、用尽多少只电池才能成长为一棵伟岸的大树。而始终澎湃在每个男人心中的梦想之潮、狂想之水，又究竟到什么时候才能消停、安歇。那童年的懵懂、少年的气盛、青年的狂躁以及壮年的压力最终将要把男人塑造成一尊什么样的雕塑？！

　　当夜晚来临，当我再一次捧起少年时代珍藏的那本《边城浪子》，我的泪水下来了。我仿佛看到了自己那颠沛流离的童年、莽撞不谙世事的青年以及独木苦苦支撑的30岁，我看到了自己胡子拉碴里的半青半黄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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