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恐怖主义措施成为个人自由的枷锁

　　数据中心、光纤线路受到攻击，全球互联网停止运营，银行系统瘫痪，报纸无法出版，机票、火车票无法售卖……

　　如果在2008年的某一天遇到这个情况，相信你肯定会手足无措。

　　恐怖主义！这个词一定在你的心中涌出，即使你不能给它一个确切的定义。

　　出现上述情形的概率微乎其微。但是你会发现，即使是经历了多年的强力打击之后，恐怖袭击仍然没有根绝，而且还可能变成了另外一种更加具有破坏力的形式。

　　实际上，想完全制止恐怖活动几乎是不可能的。

　　从宽泛一点的角度说，自人类诞生的早期，恐怖主义就已经与人类相伴。仇恨和权力，导致了屠杀、投毒，这些是人类最古老的恐怖手段。

　　但是，与以往任何时候相比，当前最大的不同是，现在已经进入了恐怖主义拥有了世界性的全面影响力的时代。

　　恐怖时代

　　这个时代，是从美国纽约当地时间2001年9月11日清晨开始的，而且并没有出现即将结束的迹象。

　　这个事件宣布了新的时代的开始。这个事件本身有两个意义：其一，美国成为了国际恐怖主义者的主要目标；其二，伊斯兰极端力量是针对美国的这股恐怖势力的最主要来源。

　　美国，这个世界惟一的超级大国，开始将恐怖主义作为国家的主要敌人。而且，这个时候它突然发现，反恐怖主义，刚好是一个极佳的道德高地——占领了这个高地，就像在20世纪30年代到40年代，高举反法西斯主义大旗一样，能够以正义的名义，完成很多其他手段无法完成的任务。

　　借此，美国成功地进入了中亚——到阿富汗推翻了塔利班政权，这正是它实现全球霸权最重要的布局之一；美国正试图改造中东——伊拉克萨达姆政权已经被推翻，美国正按照它的价值观重塑伊拉克政权。对美国而言，伊拉克依然还是泥潭，但全球政治格局已经随着反恐的发展出现了巨大调整，这个趋势正在继续着。

　　而伊斯兰极端势力的策源地，特别这些极端势力所在的中东地区，恰恰是全球能源的主要供应地。恐怖袭击导致对石油供应可能中断的担心，使得在全球石油价格为之付出至少10美元的“恐怖溢价”，又使得能源的使用者不得不为之付出额外的“投机溢价”。

　　美国利用恐怖袭击开始其全面的战略调整；而中东地区——针对美国的恐怖主义的诞生地之一，却正是全球能源供应基地，使得恐怖势力对全球经济造成全面威胁。两种力量的结合，加之全球化发展，对这种影响力的扩散，给我们的世界造就了一个新的恐怖时代。

　　“9·11”事件的始作俑者，本·拉登的生死至今仍是一个不解之谜。但美国宣称，恐怖主义是当今世界的最主要威胁，美国总统布什不时提醒人们：“本·拉登的信息明确地提醒我们，基地组织依然企图在我们的国土上袭击我们。阻止他是我们目前最大的挑战。”

　　恐怖悖论

　　大多数国家在反国际恐怖主义问题上，能够与美国找到共同语言，明年，联合国《反国际恐怖主义全面公约》如果获通过，将是世界反恐合作深化的一个重要标志。

　　但是，对于其他的国家，恐怖主义并不一定是主要威胁，或者说是重要威胁。特别是在大多数发展中国家，贫穷、贫困，以及因贫困而致的绝望，可能仍是主要威胁，这个局面，可能数十年内也是无法改变的。

　　而这，恰恰又是恐怖主义分子诞生的最好的土壤之一。

　　而美国是以战争的方式来回应来自恐怖分子的挑战。但军事手段不可能解决问题，伊拉克“越反越恐”。从伊拉克战争开始至今，可能约三万伊拉克人死亡，而美军驻伊部队约有2140人死亡——这是一年前的两倍，并且这个数字目前仍在上升。

　　恐怖组织目前的确已经式微，他们的网络被破坏，打碎，但显然没有完全瘫痪，并仍然有破坏力。

　　与此同时，美国为之不得不付出的是，生命、自由、方便和金钱的代价。这些正威胁到了美国价值观最为重要的组成部分。整个社会的保险成本随之上升。

　　即使这为全球经济创造了新的需求，但是这些成本本来可以使用到更有效率、更有价值的地方去。

　　而根据这些西方发达国家的反恐怖逻辑，阻止恐怖分子的第一步就是，知道谁是恐怖分子，他们在做什么？

　　这样的方法显然多种多样：加强出入境、公共场合检查——显然这是以牺牲便利为代价的；监听电话或网络通讯；派遣特工打入恐怖组织内部；雇佣内线；检查和控制金融交易；阻止洗钱，等等。

　　这些手段最开始肯定十分有效——恐怖组织越大，它能够保守的秘密就越少，越容易被渗透、被破坏。但是，反恐的效率受到质疑的时候，人们在安全和自由之间的天平，不得不进行重新选择。极端的情况是，人们会不会因为恐怖灾难而向政府交出所有的自由权？

　　一个不得不面临的现实就是：“每次放弃了一项自由权，将来这种做法就会扩展到其他地方去。”哈里·亨德森在他的《全球恐怖主义——完全参考指南》的书中说。

　　反恐已经令美国人正在失去个人的隐私权。“自从‘9·11’以来，我已超过30次授权进行这样的监视行动，而且只要美国仍然面临恐怖主义的威胁，我将继续这么做下去。”2005年12月19日，美国总统布什表示，对某些电话和电子邮件进行秘密监听是合符美国法律的，而理由很简单，“为保卫美国人的生命，我们必须能够快速行动并监视某些人的通讯，从而能够防止新的恐怖袭击。”

　　而在同样受到恐怖袭击的英国，全面加强了出入境管理以及对国民的监控之外，英国政府已在着手准备制订新的、更为严厉的反恐法。

　　所以，你最终会发现这么一个悖论：他们表示要捍卫的，正是他们不得不失去的——他们为了捍卫他们的价值观而反对恐怖主义，而反恐怖主义正在一点一点地吞噬他们坚守的最重要的价值观之一——自由和权利。

　　反恐的逻辑

　　要想解除这个悖论，或者要减少会导致数万甚至数百万人伤亡的恐怖袭击的可能性，最好的办法是消除发动袭击的动机。

　　恐怖分子袭击美国，因为他们认为美国是一个霸道的超级大国。美国防务科学委员会也承认，美国对世界事务的参与和针对美国的恐怖活动之间有一定的联系。

　　这个逻辑正是伊兰·伊凡所支持的。伊兰·伊凡是加图研究所防务政策中心主任，属于美国自由主义智囊团成员。在1998年秋季出版的《在恐怖主义时代保持公民自由》的书中，他批判了美国国防部有关美国公民应该在公民自由与政府获取恐怖活动相关信息的能力之间，考虑一种新的平衡的观点。他认为，减少恐怖活动最有效的方法是重新评估美国的外交政策，将极易引起恐怖袭击的对外干涉活动降到最少。

　　但更多的美国的政治家认为，对外干涉所带来的利益，超过了风险，或者说恐怖活动带来的成本。美国著名的国际政治经济学权威罗伯特·吉尔平认为，只有在霸权统治下的国际体系才是稳定的，否则就会出现战争或混乱。美国国务卿赖斯有一种更为委婉的表述说：“我们的国策旨在建设一个各国实行民主和良治的世界，各国既能满足本国公民的需求，又能在国际体制中采取负责任的行为。”

　　你可以发现，这是构成反恐怖政策的重要逻辑之一。

　　不过，恐怖主义不单单只与美国人相关，也不单单与霸权主义有关。

　　自上个世纪中期以来，直接或间接死于分离主义者制造的恐怖暴乱的人数达600万，其中引发的大屠杀和种族灭绝人数为308万。分离主义成为世界恐怖主义最大的毒瘤。

　　与此同时，人们还不得不面临与传统恐怖主义相比更难以对付的“新恐怖主义”的可能出现。“新恐怖主义”这个概念最早是恐怖主义专家沃尔特·拉克尔(Walter Laqueur)提出并全面阐述的。“最为极端的、最疯狂的恐怖主义，可能要毁掉地球上所有的生灵，作为人类所犯罪行的惩罚。”

　　这些组织的最危险之处在于，他们已经不受政治阻力的约束——政治考虑对于传统恐怖组织是有约束力的。这就使得这种新恐怖主义袭击可能更难以预测、更致命。

　　上述方面，正是大多数的国家能够找到共同利益的重要所在。

　　实际上，联合国大会至今仍未能就《关于国际恐怖主义全面公约》草案的最终内容达成一致。目前，全面公约草案的谈判已经暂时中止。但根据决议，有关公约草案的谈判将于明年2月底恢复。

　　各方在恐怖主义定义适用范围问题上争执不休，是阻碍谈判取得成功的主要原因。恐怖主义的定义应不应该涵盖反抗外国占领与殖民统治的抵抗运动？而这类抵抗运动正是《联合国宪章》赋予各国人民的合法权利。此外，各方对是否存在国家恐怖主义的说法也存在严重分歧。

　　国际政治和各国自身利益的冲突，使得反恐怖主义充斥着双重标准的东西，所有的国家都希望能够从反恐怖主义中找到自己的利益诉求——这显然最终只能是一个零和游戏。

　　沉重的枷锁

　　如果一定要对2008年的情景做一番预测的话，从上面的介绍你会发现，恐怖主义以及反恐怖主义的发展，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但是，你已经可以注意到这么几个事实。

　　——因为当地文化的缘故，在中东及非洲，人口成长已超越政府提供公共服务的能力，这种情形很可能将恶化下去。如此便成为极端分子与恐怖活动的温床。他们更容易接受伊斯兰极端主义者的影响。

　　——打开电视的新闻频道，你经常会看到，一群狂热的留着络腮胡的青年男子高声呼叫着“安拉(真主)！”，而背景就是烧着的旗帜和混乱的街道。在2008年，这个场面你可能会更常见。因为这一年是全球大选年。极端主义者能否在大选中获得优势？这无疑将加深冲突——除非这种极端组织的政治参与能够减少他们的边缘感，从而降低他们的火药味。

　　——水资源的缺乏，是上述地区的一个现实。作为最重要的生存资源，水匮乏将导致的一种后果是：如果没有理智的合作精神，它们将不得不以战争的姿态，来争夺资源；而弱者面对强者的战争，就是恐怖主义袭击。

　　——分离主义者仍然是主要威胁。历史上，它已经导致了数以百万计的人们失去生命。看来这个趋势仍可能延续下去。

　　在这些事实的基础上，你可以发现，在经历了多年的严厉打击之下，恐怖主义组织已经受到重创。他们的组织系统遭到破坏，他们的资金来源被大量堵截，他们的活动不得不更加隐秘以获得生存。但是，这些组织已经重新整合变革，而形成了新的形式——他们已经小分队化，他们不断制造的恐怖袭击证明，他们仍然具有强大的攻击力。

　　但是，反恐怖主义并没有朝向综合治理的方向努力。各国都力图在反恐怖主义中找到自己的利益诉求；而超级大国坚持：干涉世界获得的收益，将远大于受到恐怖袭击所产生的成本。他们反而正在为滋生恐怖主义的土壤浇水施肥、强化着恐怖主义者诞生的动机。

　　与此同时，以安全为名，反恐怖主义及其合作，正压制着人类越来越小的自由空间。

　　可以预见，在这种种因素的综合下，人类能够获得的自由主义的成分将越来越少，人类会发现自己已经越来越不自由，他们的隐私权无法得到有效保障。这种趋势，随着经济、政治全球化趋势的发展，将扩散到全球。

　　人类已经被套上越来越沉重的枷锁——但是并没有避免越来越多的人被恐怖袭击夺去生命。在2008年，这可能正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现实。本报记者 邹卫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