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东:老问题蕴含新变数

　　主持人：本报记者葛小瑜、窦德龙

　　嘉 宾：朱威烈（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所长）安惠侯（中国前驻埃及大使）华黎明（中国前驻伊朗大使）

　　记者：中东，一个敏感至极的地区。二战结束以来，它像一个耐力持久的长跑运动

员，一直吸引着整个世界的目光。只因为在这块看似荒芜的土地中，蕴藏着最宝贵的资源———石油。“9·11”事件之后，中东似乎又变成了恐怖主义的代名词。美国打着反恐的旗帜推翻了萨达姆政权，可惜这场战争并没有给伊拉克人民带来期盼已久的和平与生活的改善，反而激起了新的不满与反抗。

　　与此同时，中东国家内部也在发生着深刻的变化：伊朗强硬派总统上台，不仅在诸如核问题等外交领域方面寸步不让，而且发表了诸多惊人语录，世界都为之哗然；向来是中东地区核心关系的巴以双方更是变数不断，巴勒斯坦主流派别法塔赫正面临分裂，而激进武装组织哈马斯却在迅速“窜红”。以色列政坛则正在上演“三党演义”，沙龙另立新党，工党、利库德集团有了新领导人，而前不久沙龙的“中风小插曲”更令明年的以色列大选显得变数多多。

　　2005年，我们关注中东是因为它的爆炸声、流血的伊拉克人、突破2000的美军伤亡、愤怒的不愿离开加沙的以色列人……希望到了明年或者后年或者大后年……我们能看到中东地区的经济发展成果、地区紧密合作、甚至是巴勒斯坦国的建立和伊拉克儿童的笑脸。

　　朱威烈：总体而言，今年的中东局势是“稳中有乱，乱中有稳”。

　　2005年是美国总统布什第二任期内的第一年，也是其调整中东战略的一年。武装打击伊拉克的负面效应已经显现，十多万美军疲于应付恐怖袭击；为推翻萨达姆而公然挑战现有的国际体系，导致盟国关系受损；大中东计划受到中东地区各国的“硬挺”或者“软磨”；国内财政和贸易赤字都居高不下……种种国内外的不利因素迫使布什政府放弃单边主义，转向多边合作。

　　于是，美国开始区别对待中东国家，不再一味遏制。在伊朗核问题上主要依靠欧盟的斡旋，在叙黎关系上照顾到法国的利益……这些均是布什政府调整中东政策的体现。从理想主义转向现实主义，从挑战现有的国际体系转向借助现有的国际体系，布什的行为方式正变得更为“理性”。

　　然而，我们不能忽略的是，中东的整体局势依然动荡，恐怖主义在蔓延扩大。在经济全球化的浪潮中，阿拉伯国家的发展也整体滞后。所以多数中东国家目前都更加重视本国的发展与和平的环境。虽然它们仍将关注各种泛宗教、泛民族问题，但更多地表现在表态上，实际行动十分有限。

　　关键词———“恐怖袭击”

　　记者：2005年的中东可谓不太平，爆炸、枪击、绑架……各种恐怖袭击层出不穷。不用说在伊拉克国内爆炸声几乎天天响起，连约旦这个被称为中东的“安全绿洲”的国家也被扎卡维所“染指”。中东的局势似乎离稳定越来越遥远。而“恐怖中东”的愈演愈烈应该是和美国的中东政策分不开的，正是其不合法的战争引发了针对美国及其盟友的袭击浪潮。

　　安惠侯：埃及总统穆巴拉克曾经说过：“伊拉克战争将会制造出100个本·拉丹。”目前，整个中东地区的恐怖主义确实有分散化的趋势，更多的恐怖组织各自为战，致使打击的难度增大，甚至出现了“越反（反恐）越多”的尴尬局面。

　　我们常说，打击恐怖主义必须标本兼治，那么究竟什么是中东地区恐怖主义的“本”呢？布什政府认为，中东的恐怖主义源于其缺乏民主，所以推行民主才是解决之道。然而，多数欧美学者认为，恰恰是美国的中东政策及其行为的不得人心激起了阿拉伯民众的反美、仇美情绪，从而为恐怖主义的滋生提供了沃土。所以，要治中东地区恐怖主义的“本”，前提是美国是否愿意改变其中东政策。而从目前的局势看来，这种可能性不大。

　　关键词———“铀转化”

　　记者：8月8日，伊朗在伊斯法罕的一处核设施重启了“铀转化”设施，伊朗核问题谈判陷入僵局。随后伊朗态度更趋强硬，虽然表示愿意继续谈判，但坚决不中止“铀转化”活动；而美国和欧盟则频频威胁要将伊朗核问题提交安理会。关键时刻，俄罗斯提出将铀浓缩转移到俄境内的新建议，同时又积极加强与伊朗的战略关系，伊朗核问题才稍见缓和。但由于核问题牵涉到伊朗政府的核心利益，因此要让其完全弃核是不大可能的。

　　华黎明：伊朗核问题实际上是美国和伊朗之间的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美国何尝不想像对付伊拉克一样将伊朗一口吞掉，但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今年年初，伊拉克通过美式民主选举产生的是一个什叶派和库尔德人占主导的亲伊朗政府。伊朗对伊拉克未来政局的影响力大增，增加了对付美国的筹码，伊政府将此视为维护自己发展核能力权利的良机。

　　伊朗在核问题上立场转硬不仅表现在重启“铀转化”设施，而且还表现在要求转变谈判方式，即俄罗斯与中国也加入谈判。俄很快进入角色，提出了将伊朗铀浓缩生产移至俄境内的折中建议。俄罗斯这样做的动机主要是：首先，在北约东扩和“颜色革命”咄咄逼人的势头下，伊朗是俄南邻中唯一能够借助的力量。其次，美国被伊拉克问题所困因而在伊朗核问题上一筹莫展，普京为布什谋求一条出路，希望在伊核问题上扮演类似中国在朝核问题上的角色。最后，出口核技术和先进武器也可为俄确保其军事大国地位筹集资金。俄罗斯介入伊朗核问题谈判为伊朗增添了筹码，却没有为问题的解决带来多少希望。因为，俄的妥协方案虽然得到了美欧的默许，伊朗却并不买账。眼下布什政府的行情看跌，精明的伊朗人此时是不会让步的。

　　关键词———“单边撤离”

　　记者：8月15日零时，以色列正式从加沙撤离，从而结束了长达38年的占领。尽管单边撤离行动使巴以冲突得以缓和，但并不能了结巴以多年的恩怨。一方面，以色列将继续在约旦河西岸的犹太人定居点内扩建房屋，另一方面巴勒斯坦则更希望早日实现建国梦想。沙龙的单边撤离行动招致利库德集团内大部分成员的反对，他毅然选择退党并创建新的政治联盟，此举表明了沙龙继续强硬的决心，所以如果他在选举中获胜应该会有所动作。

　　安惠侯：从目前来看，沙龙的人气颇旺。他主要打两张牌：一张是和平牌。如果连任他将继续执行中东路线图计划，并力争在任内确定最后的巴以边界；另一张是安全牌。继续要求阿巴斯缴除国内激进派别的武装，否则将对其进行打击。这两张牌无疑将博得以色列民众的好感，从而争取更多的选票。

　　当然，大选要在明年3月才举行，沙龙能否笑到最后仍有变数。但如果沙龙继续执政，有两点是不会改变的。首先，与阿巴斯相比，沙龙仍将处于绝对的强势地位。其次，沙龙的政策仍将维持其一贯的强硬。也就是说，沙龙将在强势地位上执行其强硬政策。在这个基础上，沙龙可能会作出相应让步，并且不排除同意巴勒斯坦建国的可能性。不过，即便他真的同意，这个巴勒斯坦国也将是主权有限、领土有限的国家。与沙龙相似，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主席阿巴斯也将面临明年1月的大选。如果阿巴斯表现得过于软弱，他在选举中无疑将大大失分，甚至无法击退哈马斯的挑战。巴以局势目前内外交困，要想在近期内解决不大可能。

　　关键词———“世纪审判”

　　记者：10月19日，伊拉克前总统萨达姆在巴格达高等法庭正式接受所谓的“世纪审判”。然而“审萨”就像是一出戏。从第一回合的匆匆过场，到第二回合的虚张声势，再到第三回合的唇枪舌剑，每一场都没有结果。萨达姆在法庭上的表现更像是一个前总统而非阶下囚。而包括前临时政府总理阿拉维在内的众多伊拉克人表示，美军统治下的伊拉克更没有人权。我们甚至搞不清楚究竟谁是被告谁是原告。其实，无论“审萨”的结果如何，其政治和社会影响力已经小而又小，生活环境的整体改善才是如今伊拉克人的关注焦点。

　　华黎明：按照国际法，如果萨达姆是战犯，就应该成立专门的国际法庭进行审判，但是他的“战争罪”本身就有争议，所谓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和“与恐怖主义集团勾结”并不存在。萨达姆是一个被外国占领军推翻和俘获的统治者。战后的伊拉克是一个分裂的社会，一部分过去受萨达姆迫害与镇压的伊拉克人强烈要求处死他，而另一部分伊拉克人则至今仍将萨达姆视为他们的领袖。其结果就是控辩双方的人身安全都受到了威胁，而被告萨达姆却在法庭上慷慨陈词。为萨达姆辩护的美国前司法部长克拉克表示，他很担心此次审判将导致伊拉克社会更加分裂。也许他说的是对的。

　　美国企图通过“审萨”昭示萨达姆的“罪行”，以此证明它发动伊拉克战争是“正义”的。同时，美国也希望借助审判激起伊拉克人民对萨达姆政权的仇恨，减缓他们的反美情绪。但现在看来，美国恐难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