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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史郎:把真相交予后人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1月05日04:55 海南新闻网-海南日报

  1998年12月22日,东京高等法院门前。

  时年86岁日本老兵东史郎虽败诉而无悔:“我活不了几年了,不想把南京大屠杀事件带到另一个世界去。”

  2006年1月3日,东史郎病逝。

  60多年前,他与其他侵华日军一样,烧杀抢掠。60多年后,他以真实身份忏悔战争罪行。勇气和良知,界定了东史郎与那场战争的分野。

  加害者·忏悔者·“卖国奴”

  “我的人生前半部分是南京战,后半部分是这场审判。”从历史角度看,东史郎之于中国人民,首先是一名加害者。

  1937年9月,25岁的东史郎应征入伍,编入原日本侵华陆军京都第16师团福知山步兵20团。同年12月,他参加进攻南京以及日军占领南京后对当地军民的大屠杀。东史郎还曾经在天津、上海、徐州、武汉、襄东等地作战。

  1939年11月,他因病遣回日本。1944年3月,他重返侵华战场。日本战败后,他1946年1月回国。

  在华期间,东史郎本人枪杀俘虏、侮辱妇女,抢夺粮食,同时也亲眼目睹他所在部队集体屠杀中国百姓、轮奸中国妇女等暴行。

  1940年至1944年3月,他把在华期间的日记、见闻以及收集到的军中报纸、传单等整理成日记。1987年,东史郎公开战时日记,忏悔战争罪行。

  “杀人这件事不道德,那恐怕是一种感情动荡的结果吧,日本军国主义那个时候彻底支配了我们。”1999年,东史郎来华参加中央电视台访谈节目《实话实说》,详细描述了自己连杀3名中国人以及参与屠杀500名南京“安全区”内中国百姓的行径。

  1987年至2004年,东史郎7次到中国取证、忏悔。在中国人心目中,东史郎的形象,定格在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灰色巨型石碑前、“遇难者300000”黑色大字下,一名黑衣老人双手合十,长跪不起,白发随风舞动。

  据陪同者回忆,东史郎初次访华时,见到每一个中国人都深深鞠躬,一天鞠躬累计三个多小时。

  1993年,东史郎日记中提及的“战友”桥本光治以“记述不实、损害名誉”为由状告作者。东史郎由此惹上官司,并在日本法庭以失败告终。

  日本一些媒体1月4日以讣告形式发布东史郎去世消息。大多只有寥寥几句,篇幅最长的是《朝日新闻》,介绍东史郎身份时用“作证南京大屠杀的原日军士兵”。

  《每日新闻》发布的讣告不足100字,称东史郎为“告发原日军野蛮行径的作者”。

  右翼报纸《产经新闻》用“出版南京事件著书的原日本兵”称呼东史郎,继而回顾他因写书成为被告的经过,没有提及到中国谢罪一事。

  与此同时,一家访问量颇高的日本个人网站把东史郎列为“卖国奴”。

  年轻时,东史郎身处战争年代、受军国主义思想支配,应征入伍、杀人抢掠,也许没有太多机会、也没有认知基础,无法做出自己的选择。

  1987年,他75岁,决定出版《我们南京步兵队》,为自己选择了下半生。

  国内孤独邻邦热闹

  东史郎在中国的知名度,远远高于在日本。

  几份日本报纸当时报道了东史郎案败诉结果,再无后续。直到东史郎1999年参加“实话实说”节目,日本《产经新闻》驻京记者才以一版篇幅报道了访谈内容,但对东史郎持批判态度。作为观众参加“实话实说”的日本在华留学生水谷尚子在日文杂志《世界》上撰文质疑东史郎。同一杂志后来又发表批驳水谷尚子的文章。东史郎就此同步进入中日大众视野,但日本民众总体而言对他仍旧陌生。

  日本右翼势力对东史郎却不陌生。1987年7月7日,东史郎与其他两名侵华老兵在京都首次披露南京大屠杀战争体验。随后,东史郎接到100多个抗议电话,还收到夹带子弹头的恐吓信件。第一个电话来自一名女性,大骂东史郎“亵渎英灵”。对另一些电话,东史郎耗费几个小时加以解释。

  一些人写信给他,问是不是收了谁的钱。来信大多匿名,东史郎开始还一一回复,但不少信件没有真实地址,他只好在《朝日新闻》读者来信栏公开答复。

  东史郎访问南京、向中国人谢罪的消息传回日本,他所在第3中队“战友会”开除了这名老兵。

  右翼分子把宣传车开到东史郎家门口,用大喇叭施放噪音,投掷“发烟筒”,一度弄得他家屋内浓烟滚滚。

  “俯仰天地问心无愧”。1998年东京高等法院驳回东史郎上诉后,东史郎打出这样一条字幅。

  日本文化强调“归属感”,一个人如果得不到社会主流认同,他便“孤独”。在同胞中,东史郎没有寻得“归属感”。

  中国媒体对东史郎的态度截然相反。1999年3月,江苏教育出版社全文翻译出版五卷《东史郎日记》,内容为东史郎个人日记的一部分,篇幅超过日文版《我们南京步兵队》。同年6月,日记第三次印刷,加印150030册。东史郎出现在各大报纸、大学讲堂、书店见面会、学术讨论会……所到之处,得到欢迎和声援。南京为他开辟声援网站。

  日本右翼势力打压下的东史郎,需要中国人民的支持。他频频访问南京,在南京庆祝自己的88岁生日。

  1999年4月18日,中央电视台《实话实说》分上、下两次播出东史郎及其后援会参加的讨论节目,题为“战争的记忆”。

  东史郎去年一度病危,病榻上还惦记着要到中国作“最后一次谢罪”。

  接待过东史郎的中方人士说,右翼势力打压下的东史郎,“真的非常需要中国人民给他支持。”

  平凡生活不屈精神

  从日本首都东京乘坐新干线和急行电车,6个多小时后可抵京都府蜂山;再行车半个小时,可达晚年东史郎居住地,一个只有4000居民的小镇间人。60多年前,那里有600多人充当了日本军国主义侵华战争的炮灰。

  东史郎家是一座沿街建起的典型日式两层住宅,屋后不远处是日本海。

  东史郎出身富裕的造酒世家。他中学毕业后就读于福知山市立命大学,一年后因父亲过世辍学返乡。

  东史郎酷爱写作。侵华战争结束时,他积累了一本本从军日记,记载了他身为士兵的所见所闻。他回忆说,打仗时无暇他顾,从军日记是在两场战役之间大约两、三个月休整期内写下。

  “62年前战场上写的日记,想不到62年后官司能打到最高法院。”2000年日本最高法院判东史郎败诉时,他感慨道。

  “我当年所记的日记完全是想留给自己看。凭借这些日记,60多年前的事我现在还能回忆起来。有人否认我日记的真实性,纯粹是别有用心。”东史郎之前,也曾经有多名日本老兵出版回忆文字,但不敢使用真实姓名。

  “东史郎日记案”一审法庭上,原告方有30多人,被告方只是东史郎孤身一人。原告方支持者有东史郎昔日“战友”。那些人成立了“抨击东史郎之会”。原告在一审胜诉后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宣称“此时的心情如同当年占领了南京”,并高呼万岁。二审胜诉后,他们又挂起“南京大屠杀捏造诉讼胜利”的横幅。

  倔强的东史郎说:“如果我退却了,南京大屠杀事件就会被人抹煞。”三审皆败诉,东史郎声言要上诉国际法庭,并且到联合国人权委员会揭露侵华日军暴行。

  东史郎晚年是当地一名小企业主,拥有一家40余人的机床厂。5个孩子已成家,分别居住在京都、大阪、东京等地。身居东京的儿子支持父亲,帮助他整理资料,把日记输入电脑保存。女儿1999年陪伴东史郎到中国谢罪。

  东史郎和老伴一直过着平静的生活。但那场官司牵扯了他大部分精力,生活不断遭到骚扰。

  官司还耗费了东史郎大量钱财。他每天自己开车,为推销他的机床奔波。

  东史郎1998年向中国遭受洪灾地区捐款1万元人民币。他说,洪水使他回忆起1938年因战争造成的黄河堤坝决口事件,当时惨景令他难忘。

  而东史郎更难忘记,1945年8月在中国宁波战败后,他所在部队奉命前往上海缴械投降。前来受降的一名中国军官告诉东史郎,虽然他很想报南京之仇,但上级有令,日军被俘人员将免于一死。那名军官告诉他,中国人称之为“以德报怨”。

  东史郎家人宣布,1月6日将为他举行葬礼。

  不过,一家日文报纸特别强调,家人没有公布葬礼地点,只说在“一家礼堂”举行。

  外界猜测,家人可能担心右翼分子捣乱。

  周轶君 (新华社供本报特稿)

  相关链接之一

  “邮袋事件”

  东史郎在日记中记载的“邮袋事件”成为他后来遭起诉的原因。他这样写道:

  “我奉命担任南京城的警备,离开了群马镇。位于中山路的最高法院是一座被涂成灰色的巨大建筑,它相当于日本的司法省吧。”

  “法院前被压扁的汽车翻倒着,路的对面一侧有个池塘。一个支那人不知从哪里被拉来,战友们像孩子抓住一条狗一样折磨他。桥本提出一个残酷的想法:把他装入袋子,浇上汽车中的汽油、点火。哭叫的支那人被塞进邮袋,袋口被紧紧系住。他在袋中反抗、哭泣、怒号。袋子像足球被踢、像蔬菜被撒上尿。桥本从压扁的汽车中取出汽油浇到袋上,并在袋上系上绳子拉来拉去。”

  “尚存良心的人蹙着眉看着他的残酷之举;没有良心的人颇有兴致地呼应。”

  “桥本点燃火,汽油一下着了起来。这时,袋中发出无可名状的恐怖喊叫声。因为这种身体的力量,袋子跳了起来。袋子自己跳着,自己滚动着。

  “战友中一些人对这种残酷的玩火十分兴奋。袋中发出地狱般的悲鸣,像火球一样滚动。

  “桥本抓住袋子上的绳子说:‘喂,那么热的话,让它凉快凉快!’

  “于是他将三颗手榴弹绑在邮袋的绳子上投入水中。火灭了,袋子沉了下去。当波纹将要平静时,手榴弹在水中炸裂。

  “水纹溅起又恢复了平静,游戏结束了。

  “这种事情,在战场上不算任何罪恶。

  “只是,我对桥本的残忍性感到厌恶。”

  桥本光治作为这一事件的当事人1993年4月15日把东史郎送上了法庭。

  1996年4月26日,东京地方法院以近距离手榴弹杀人可能危及加害者、“日记记载从常识判断不自然”等为由作出了“东史郎支付50万日元名誉损害赔偿”的判决。东史郎7次到南京取证,但最终败诉。

  相关链接之二

  东史郎7访南京

  1987年12月13日,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发生50周年之际,东史郎第一次访华。

  1994年8月,随日本调查团到南京中山码头、北极阁、玄武门、东郊丛葬地以及纪念馆参观。还与李秀英、夏淑琴等南京大屠杀幸存者见面。

  1997年,南京大屠杀国际研讨会首次召开,东史郎从日本飞抵南京参加并讲演。

  1998年3月,东史郎把《东史郎日记》原本五册捐献给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并授权纪念馆出版中文版《东史郎日记》。

  1999年4月,第五次访南京,在金陵饭店发表演讲。众多专家学者在南京为他庆祝生日。

  2000年2月,到南京、北京、沈阳、上海等地作证,反省和讲述侵略历史。在南京的南京大学、河海大学、青年剧场等地作多场报告。

  2004年4月,东史郎时年92岁,第7次向南京人民谢罪。

  相关链接之三

  捍卫历史真相的日本人士

  松岗环:普通日本小学女教师,十多年间为了寻求历史真相,逐一走访当年参加过南京大屠杀的日本士兵,收集证言,终于促使102名原侵华日军士兵打开记忆之门,写成一部轰动日本的证言之书。

  家永三郎:史学家、日本历史教科书编撰者,1963年发现日本政府文部省删除了历史教科书中由他编撰的“南京大屠杀”、“731细菌部队”等内容后,起诉文部省。这场诉讼持续32年,以家永三郎胜诉告终。

  小野寺利孝:“中国人民战争受害索赔要求”日本律师团干事长,律师团最早发起人,1994年第一次踏上中国土地。同年5月,日本政府法务大臣公开否认南京大屠杀历史事实,小野寺决定成立律师团,为中国受害人伸张正义。律师团8月宣告成立,口号是:“战后50年,日本的良心被追问。”

  尾山宏:二十世纪60年代已是日本知名律师,“中国人战争受害索赔要求”日本律师团团长。从1995年起,他与小野寺利孝联手,带领律师团无偿为中国受害人代理诉讼。1995年8月7日代理的第一起诉讼是山西慰安妇案件。同一天提起诉讼的还有“731部队”人体试验、南京大屠杀和浙江永安无差别轰炸案,此后又有刘连仁劳工案等。他们代理的13名受日军化学武器伤害的中国人对日本政府索赔一审胜诉。他有一句名言:“这些诉讼的意义贡献于全人类,也贡献于人类的未来。”

  今井先生:日本侵华史研究工作者。1998年把迄今惟一一本“日本军人所摄、本人作注,时间连续、尸体最多”的再现南京大屠杀暴行原版照片集送给中国友人、黑龙江省社科院副院长兼中国抗战史专家步平,后者把这本照片集转送给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这是南京大屠杀史料重大发现,成为纪念馆“镇馆之宝”。

  (新华社供本报特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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