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闭　日本社会顽疾(图)

　　经济不景气和竞争压力大让一些日本人十分苦闷，甚至把自己关进了“小屋”在15岁那年的一天早上，日本少年小武关上了卧室的门，接下来的整整4年里，他一直没有出来过。他不去上学，没有工作，也没有朋友。一个月接着一个月，他每天都要在那间狭小的房间里待上23个小时，吃的是饭团、米饭或者其他剩饭，看看电视，听听“电台司令”和“涅槃

”乐队的音乐。他是日本全国超过10万的“自闭在家者”之一。回忆起那段日子，他说：“一切都是灰暗的，令人绝望。”

　　不久前，小武终于走出了父母的家，去参加一个名为“新起点”的就业训练项目。在一家社区中心，正在举行“新起点”项目一周三次的聚餐活动，那里的气氛就像是学校的宿舍：墙上钉着一个投镖的圆靶，屋子中间摆着一张大餐桌，电视正在播放足球比赛，面对电视的一张旧沙发和椅子上挤满了人。大约20人一边吃着面条，一边谈论着电影和音乐。这些人年龄大多在20岁左右。他们中不少人都有着与小武相似的经历。

　　其中一位叫清原。他今年20岁，干瘦的身上套着一条松垮垮的牛仔裤，头发蓬乱，梦想成为一名吉他手。三年前，他从高中辍学，接着过了好几年痛苦的自闭生活，直到有人说服他参加了“新起点”项目。在他身后的长椅上，坐着一个戴金属边眼镜的年轻人，脸上挂着腼腆的微笑。他自称Y.S。因为在学校时总是受到欺负，又没有朋友，他在14岁那年躲进了自己的房间。他整天在房间里看电视、上网冲浪、做汽车模型，一过就是13年。到他去年4月终于离开房间的那一天下午，他已经把生命的一半花在了自闭中。

　　自闭时间最长超过15年

　　小武、清原和Y.S都受到过日本人所说的“自闭在家”障碍的折磨，这种心理障碍指的是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超过6个月，除了家庭，不参与任何社会生活。一些“自闭在家者”偶尔会走出房间和父母一起吃饭，或者在深夜去一趟附近的便利店。拿小武来说，他每个月会出一次门去买CD碟。尽管也有女性的自闭者，但专家估计大约80％的自闭者都是男性，其中最小的只有十三四岁，自闭时间最长的超过15年。

　　在过去十年里，“自闭在家”在日本成为了一种社会问题，这是在其他国家和地区没有出现过的。随着这个问题在日本的蔓延，一种新的行业应运而生。出现了为自闭者父母提供帮助的团队，专门研究这一问题的心理学者（包括通过网络为自闭者提供咨询的人士），还有类似“新起点”的过渡项目为自闭者提供集体住所和职业培训。然而，虽然受到如此的关注，自闭问题仍然难以得到有效的解决。

　　一名著名心理学家宣称，日本有100万人、就是说全部人口的百分之一都具有自闭倾向。即使根据其他专家提出的更加可信的评估数据，全日本的自闭者也在10万到32万人之间，这些惊人的数字显示出自闭问题的后果会有多严重。随着“自闭在家者”年龄的增长，他们重新回归社会的几率会越来越低。实际上，一些专家认为大多数自闭一年以上的人将永远无法彻底康复。这意味着即使他们走出了自己的房间，也无法从事全职工作，甚至无法和他人建立起长期的关系。由于自闭者的社交技能和工作技能严重萎缩，他们中一些人永远也不会离开家，而他们的父母大多数都已经接近退休年龄，一旦老人去世，自闭者的生活就会成为新的问题。

　　“见鬼去吧！我不想干也干不好”

　　这不仅仅是自闭者和他们的家庭必须面对的问题，还是日本整个国家必须面对的问题。这个国家正在与衰退的经济、直线下降的出生率、以及所谓的“年轻人危机”做斗争。“学校拒收”现象（学生离校1个月甚至1年时间，这种现象有时会引发自闭行为）从1990年以来翻了一番。除了“自闭在家”心理障碍的受害者，还有数以万计的年轻人和妇女既不工作也不上学。在连续15年的经济不景气之后，上一代人那种全职的工薪族生活已经越来越少见，取而代之的是不稳定的临时工作甚至没有工作，许多日本人都对未来产生了迷茫无助的感觉。

　　在经济因素之外，日本的文化和性别定位在自闭遁世现象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当代日本的男子与男性气质》一书的编者、东京女学馆大学的文化人类学家詹姆斯·罗宾逊指出：“男性在初中高年级就开始感受到压力，而他们能否成功在一两年内就大致有了定论。自闭遁世是对这种压力的一种反弹。一些自闭者会说：‘见鬼去吧！我不想干也干不好。’”

　　同时，在这个社会中孩子被允许辍学。在日本，子女通常会和父母一起生活到20多岁，尽管经济不景气，许多父母有能力养活他们的孩子，而且他们也愿意这样做。后果之一就是出现了一批没有能力或者不愿意参加全职工作的年轻人。“新起点”项目的发起人二上先生说：“我们曾经相信所有人都是平等的，但鸿沟一直在扩大。我怀疑这个社会将出现两极化。有一批人有能力进入全球化的世界，而另一些人，比如自闭在家者，就无法融入世界。”

　　齐藤玉置博士曾经治疗过1000多名“自闭在家”障碍的患者，他认为自闭问题主要是家庭和社会疾病，部分是由于日本的父母与子女的互相依赖、以及要求男孩子、尤其是长子在学业和团体中拔尖的压力过大造成的。

　　关上门，把失败掩藏起来

　　许多自闭在家者都提到了在学校时的痛苦经历，他们都无法或者不愿意适应学校中的规则。他们曾因肥胖、胆怯甚至是在体育或者音乐上表现出色而遭到其他孩子的欺负。就像一句日本谚语说的，“出头的钉子挨锤头”。

　　在其他社会里，许多孩子的反应会有所不同。如果他们无法融入主流，他们可能会加入帮派，成为坏小子。然而在日本，名誉和规矩被看得很重，因此叛逆只能以沉默的形式出现。一个自闭者尝试进入社会的任何冒险冲动，比如发展一段罗曼史，往往会因为自卑被压抑住，反而更驱使他们把自己关在门后、把自己的失败对这个世界掩藏起来。

　　为了给自闭者创造重新与人群建立联系的机会，“新起点”项目会派遣一些“出租姐妹”到自闭者的家中家访。这些“出租姐妹”往往会成为自闭在家者在回归外部世界的过程中接触的第一个人。这样的交往通常是在自闭者的父母打电话给“新起点”项目后开始，双方安排好由一位“出租姐妹”定期家访并提供咨询，费用一般在每年8000美元。随后“出租姐妹”会写信给自闭在家者，介绍自己和他们的项目。“出租姐妹”川上第一次来到Y.S在东京附近的家时，他打开了卧室的门，但只说了一句话“求你了，回家去吧”，就关上了门。

　　这只是一次典型的初次见面。“新起点”项目的一名咨询师桥爪久美说：“我们只能隔着门说话，告诉他们我们的兴趣和爱好，但很少得到任何回应。如果他们开口说话，也总是非常紧张。通常让一个自闭者打开门需要等上好几个月，要让他冒险和‘出租姐妹’一起去公园或者电影院又得等上几个月。”“出租姐妹”的目标是让自闭者最终加入“新起点”项目，搬到项目组的集体宿舍去居住，然后参加在一家日托中心、一家咖啡店和一家饭店开展的职业培训。

　　走出了小屋，还没有走进社会

　　我们前面提到的“电台司令”音乐迷小武现在在“新起点”的咖啡店工作，他的宿舍位于几个街区以外，是一间地上铺着油纸的低矮水泥建筑。卧室的面积不超过2.4平方米，里面只有一个单人床垫、一些CD和一把吉他。

　　在小武把自己关在儿时的卧室里4年之后，他终于找到了离开那里的动力。他说，那就是他对自己感到的不满，以及“电台司令”的一首歌的歌词：“这是我最后的发作，最后一次抱怨。”小武接着说：“这并不给人希望。但我认识到世界并不是个乐园，而且将继续下去，毫不在意我们在经历什么。这触动了我的心。”

　　小武重新到高中报名。出来的第一天，他的皮肤因为长期待在室内而苍白，他没有刮胡子，也没有刷牙，衬衫和裤子也很脏。“我已经忘掉了所有的基本定律。”没有一位同学和他说话，接下来两年这种状况一直在继续。但他毕业了，找到了一份打扫办公室的工作，同事大多数年龄在五六十岁。“这些人都是成年人，他们不会对我有偏见。”他又开始与人交谈，然而不上班的时候，他总是呆在家里。他妈妈对此十分担心，最终下决心给“新起点”打电话。在与“出租姐妹”见了一次面之后，小武加入了这一计划。

　　在被问到离开“新起点”后想干什么时，小武这样回答：“也许你觉得这念头很傻，但我想参与电视节目的制作，我想做个编剧。”他还想上大学，“只有怀有理想主义的梦想，才会有现实。”这两个计划似乎并不是非常遥不可及。小武今年23岁。李珊编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