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新破产法保护谁

　　王力

　　2005年，美国破产案件数量创出历史新高！这条消息不禁让人有些迷惑：去年美国经济“强劲而又稳健”，增长 率预计达到4％，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破产案发生呢？其实，原因就在于去年11月17日生效的美国新的破产法。这是20多 年来美国政府对破产制度一次最大的改革，新破产法明显提高了破产门槛，表面上是为了保护消费者利益，实则为“劫贫济富

”。于是，很多人(企业)都抢在新破产法生效前申清破产，以享受“最后的宽松”。

　　走过曲折路

　　美国破产法的雏形可追溯到19世纪末期，当时的破产制度相对宽松。20世纪30年代的大萧条使破产行为受到严 格限制，人们会因申请破产而“羞愧得抬不起头”。直到1978年美国修改了破产法，才从法理上给破产行为“松绑”。自 那以后，破产逐渐摆脱负面形象，重新成为体现社会公平和人道的重要途径。

　　然而，美国社会对变化的“适应能力”似乎太强，结果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在过去的15年中，美国破产案件数量 成倍增加，由1989年的不到62万宗猛增到2004年的160多万宗，且恶意破产现象十分盛行。在美国，个人信用记 录仅保留八年，而且部分州对破产者的宅地豁免比较宽松，恶意破产者可以最大限度地利用房屋保留个人资产，同时甩掉所有 债务。因此，申请破产保护不再是深陷债务危机时不得已的选择，而是演变成了一种“终极”逃债手段。美国司法部公布的此 类案例令人瞠目结舌，如，一位来自犹他州的

　　另外，在美国信用卡欠款导致破产的现象十分普遍，这也是催生新破产法的重要原因之一。上世纪90年代，美国人 信用卡负债膨胀了两倍左右，2000年以来又增加了31％。在所有因破产而免除的个人债务中，信用卡欠款所占比例最大 ，最终损失由商业银行和信用卡公司承担。据信用卡行业组成的“破产联盟”称，该行业每年因破产案而损失400亿美元。 为保护自身利益，“破产联盟”自1998年开始便不断推动破产法改革，要求加强对债权的保护。经过六年的努力，新的破 产法终于获得国会通过，并由布什总统签署生效。

　　门槛提高

　　破产法的修改涉及多个方面，包括跨国破产、金融合同和家庭农场主破产等问题。但最引人关注的，是如何调整个人 和企业的破产规则。

　　一是个人破产申请的门槛提高。首先，破产资格问题。根据新破产法，如果申请者收入超过其所在州居民收入的中间 水平，债权人就可以直接对债务人的破产申请提出异议。如果申请者有能力每月偿还100美元的债务，那么审理破产案件的 法官就不能将欠债一笔勾销，而应该要求申请者在未来五年内继续按计划还债。其次，咨询与教育问题。新破产法认为，应该 “帮助申请者了解破产是否真的不可避免”，因而规定个人在申请破产前180天内必须接受指定机构举办的信贷咨询服务， 而且在免除欠债前必须参加关于财务管理的教育。这无形中给破产申请者增加了额外负担。第三，公开隐私问题。为确保破产 申请材料的真实性，新破产法规定，申请者应当向资产托管人和法院提供税收申报表和纳税回执，甚至“只要债权人提出要求 ”，破产者应该向其提供纳税材料。在美国，纳税材料常常包含大量个人不愿公开的隐私，因此人们在申请破产时难免多一层 顾虑。

　　二是企业申请破产重组的难度增大。为保护债权人利益，新法案要求进入破产程序的企业必须在18个月内提出重组 计划，否则将丧失对破产安排的主导权。而根据旧破产法，企业则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多次向法院申请推迟提交期限。新法案对 破产程序的时间限制还包括，破产企业必须在210天内决定是否继续租用未到期的商用场所，否则租赁合同将自动解除。另 外，新破产法调整了企业债务偿还顺序。美国破产研究所所长约翰·佩恩指出，这一点虽未受到媒体和评论界的重视，却将给 企业破产行为带来巨大影响。具体而言，新法案增加了两项必须在重组开始前付清的“管理费用”：供货商在企业申请破产前 20天内所发货物的应收货款；破产企业对国家劳资关系委员会的所有欠款。佩恩认为，“管理费用”的增加会使许多破产企 业放弃进行重组的努力而直接选择清算抵债。

　　新法案“劫贫济富”

　　修改后的破产法在美国社会激起了强大的反对声浪，劳工、妇女和消费者团体积极出席各类听证会以抵制新法案出台 ；《华盛顿邮报》、《纽约时报》和《洛杉矶时报》等主流媒体纷纷抨击新法案有失公平公正；法律界人士称新法案“拙劣” 而“模糊”；甚至宗教界人士也站出来对新法表示异议。新法案不受欢迎的缘由在于，提高破产门槛无异于剥夺弱势债务人最 后的一线“生机”。据调查，约一半的信用卡破产家庭来自低收入阶层。这些弱势家庭往往利用信用卡周转资金来维持拮据的 生活，当遇到失业、疾病和婚变等不幸时，他们必然更加依赖透支和借贷，结果稍有不慎就会滑入债务陷阱。面对滚雪球式的 利息和罚金，他们只有通过破产才能重返正常生活。早在2000年，时任总统克林顿就曾否决已获参众两院通过的破产改革 法案，理由是改革会“带来不公平”。

　　2001年以来，美国就业和工资增长始终未跟上经济复苏步伐，医疗、住房和取暖开支则飞速提升，中低收入阶层 的收支状况更趋窘迫。目前美国中低收入家庭所负担的信用卡债务平均高达8650美元，其中1／3用于食品和取暖支出， 对于失业者和无医疗保险者而言，这一比重更高达2／3。另据估计，中低收入家庭要完全还清现有债务至少需要37～50 年。其间，如果发生逾期偿付，负债人将遭30～40美元的罚金和29％～34％的高额利率，因此，中低收入家庭很容易 失去对债务的控制。

　　新破产法不但不能保护日趋脆弱的低收入消费者，反而使其境况更加糟糕。据估计，新法案将使个人申请破产的费用 上升31％，其中还不包括增加的律师代理费。由于申请破产的难度和成本大幅提高，最需要帮助的家庭反而无力维护自己的 合法权利。另外，新破产法关于破产咨询的强制性规定，相当于将低收入阶层送到一个“吸血”行业的嘴边。美国官方的一项 调查表明，目前美国信贷咨询行业存在着严重的“暗”收费、“乱”收费和误导公众等违法行为。在联邦贸易委员会起诉的一 起案件中，美国债务咨询公司被怀疑通过各种“暗扣”敲诈消费者1.7亿美元以上。

　　然而，商业银行和信用卡公司将是新法案的最大赢家。事实上，在破产法改革前，信用卡行业已经在债权与债务人之 争中占据优势。自20世纪70年代金融自由化浪潮以来，美国联邦最高法院不断授予信用卡行业更大的价格决定权，贷款利 率和费用迅速上升。尽管“破产联盟”抱怨损失越来越大，但信用卡业务依然保持着银行业内最高的资产回报率。2004年 ，美国信用卡行业赚取的利润高达300亿美元，其中仅滞纳罚金一项就带来73亿美元。新法案出台不但没有约束信用卡行 业高利盘剥债务人的做法，反而进一步增强了信用卡行业在破产案件中的发言权。一些法律界人士气愤地称，新破产法是“被 信用卡行业买下来的”。值得一提的是，新破产法并未真正解决破产滥用问题，“百万富翁们仍然有办法利用漏洞隐瞒资产” 。

　　经济失去“减压阀”

　　近年来美国经济表现出色，扩张速度远远快于其他发达国家。不过，这就好像F1赛场上车速越快引擎越容易“爆缸 ”一样，美国经济同样面临着动力越足压力就越大的危险。破产制度本应起到疏导、缓解压力的作用，但新法案却相反，它使 未来美国经济发生“爆缸”的危险性上升。

　　首先，新一轮技术创新“山雨欲来”，美国经济调整的节奏将再次加快。更多传统产业将被迫升级或淘汰，但新兴产 业仍在摸索发展方向，企业和个人的风险都在加大。在这一变革时期，经济需要积极的“退出机制”以保障秩序和效率。然而 ，新法案却一味强调债权人的利益，使破产程序复杂化，这恐怕会遏制企业家精神和经济活力。第二，未来两三年，战后“婴 儿潮”时期出生的一代美国人将步入退休高峰期。已经不堪养老成本重负的美国企业要想适应激烈的市场竞争，必须解决日益 严峻的职工养老问题。破产是企业可以利用的工具之一，包括通用汽车在内的许多公司巨头都在考虑通过破产重组甩掉部分包 袱，但新法案对破产重组做出种种限制，使企业难以轻装上阵。第三，美国家庭为维持消费水平“寅食卯粮”，结果被迫抵押 房产以债偿债。近一个时期房地产市场和利率市场的信号已说明，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

　　综上所述，新破产法以牺牲社会底层利益为代价，保护了金融资本的利益，体现出美国经济制度“弱肉强食”的本质 ，也不利于美国经济的持续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