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安南前发言人Fred

　　昨天下午5点，联合国秘书长安南的前发言人弗雷德·埃克哈德

　　（FredEckhard）接受了都市快报记者的专访。前一天，他刚刚成为浙江大学的客座教授（详见都市快报21日第23版），面对学生与媒体发表了精彩的演讲；这回在他的公寓客厅里，穿着蓝色毛衣的埃克哈德先生显得更为轻松随意，一如既往不疾不徐地侃侃而谈，但说到兴奋处就做出各种手势。

　　退休生活

　　小渔村像天堂

　　记者：您说过，原来当发言人时的生活简直不是生活。现在退休了，终于有了业余时间，可以有业余爱好了吧？业余爱好都有些什么？

　　埃克哈德：我搬到法国住以后，在园艺上花了很多时间。严格说起来，我没有业余爱好，因为我一向把所有时间都给了工作。你们年轻人最好不要像我这样，对工作上了瘾，失去了很多生活的乐趣。

　　记者：嗯，我们中国人把这个叫作工作狂。

　　埃克哈德：这个词很对。我们住在一个很小的渔村，大约只有3400人。房子就在海边，能看到大海。在那里我可以很放松，原来我每天要疯狂地工作14个小时，现在退休到这么美丽的地方，可以一整天什么都不用干。

　　记者：那您习惯这种日子吗？

　　埃克哈德：不习惯呀，我也知道这种改变需要时间的。大约三四个月才适应吧。其实真要一直什么都不干，我也受不了。杭州的工作给了我一种平衡，必须备课、读书、写东西，很有乐趣。在杭州的4个月后，我和妻子都会回到法国，继续过乡村生活。这样，一动一静，我们可以享受两种生活。

　　记者：您是怎么想起住到法国的小渔村去的？

　　埃克哈德：我们两个在纽约住了三十来年，都是典型的城市人。对年轻人来说，城市有活力、充满激情，但纽约不适合年纪大的人。我们都向往乡村生活，找到那样一幢房子真是幸运。工作了一辈子，总是赶时间，现在终于可以享受自己的生活了。小渔村就像天堂，我们一点也不怀念纽约。杭州有什么好餐馆

　　记者：以前在联合国工作时，劳累一天后，有时你和妻子会找一个安静的酒吧喝一杯啤酒。杭州的茶馆也很安静，有兴趣去喝茶吗？

　　埃克哈德：上星期六，下雪那天，有个朋友带我们去了西湖边的一个茶馆，非常安静，非常美。旁边坐着一对夫妻，他们喝茶吃东西，然后开始打牌。朋友解释说，杭州人经常在茶馆里打牌，以此消磨整个下午。他还告诉我，杭州人的节奏比上海、北京都要悠闲一点，他们更能享受生活。这点让我感觉非常好。

　　记者：对杭州菜感兴趣吗？

　　埃克哈德：对。浙大附近有什么好的中餐馆吗？

　　记者：干脆，等我回去列一张单子给您好了。

　　埃克哈德：太好了。

　　（如果你有好餐馆推荐，请于今天下午3：00-5：00拨打电话85051685，或者发电子邮件至dskbgjb@tom.com，请一定写上餐馆地址及当家好菜。我们会转告埃克哈德先生。）不看新闻的感觉真好

　　记者：现在对国际新闻仍感兴趣吗？以前工作的时候，你得不断上因特网看新闻，以便秘书长第一时间知道。

　　埃克哈德：刚退休时，我对新闻很反感，基本不看。我原来工作的办公室每天从100多个来源中搜集新闻，再放到联合国的内部网上，这个系统现在仍对我开放。所以每天早上，只要我想看，都可以看到。但我不会每天去看了，除非想了解某件事情时才去看一下。不再需要知道前一个小时发生了什么事，这种感觉真好。

　　在安南身边

　　第一印象：眼睛很大很温和

　　记者：您给安南当了8年半的发言人，还记得第一次与安南见面的情景吗？

　　埃克哈德：第一次遇到他，我刚刚加入联合国不久。当时美国国会想削减给联合国的经费，所以秘书长德奎利亚尔给了我一个任务：当华盛顿和联合国之间的信息联络官，每周有两三天呆在华盛顿。回到纽约总部，大家都说，那个有国会最新消息的家伙回来了。当时安南是联合国的预算主管，就直接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听报告。

　　记者：这是你们第一次见面？第一印象怎么样？

　　埃克哈德：对，是1988年或1989年。他……非常聪明，提问，一针见血。而且他对财务还有美国的政治体系都非常了解，让我印象深刻。他有一双很大的、棕色的、温和的眼睛，谈话时有许多的眼神接触。他声音不高，一直都很平稳。我对他的第一印象非常好，一个和蔼正直的人。

　　我告诉你一个安南在明尼苏达的故事。他不到20岁就来到了美国，在明尼苏达念的大学。此前他一直在加纳，从来没经历过冬天，而明尼苏达是美国最冷的一个州之一，冬天是零下的。冬天来时，那里的人都戴着耳套。安南说这种东西太滑稽了，自己是坚决不会戴的。结果他耳朵差一点冻坏了，于是马上跑去买了个最大的耳套。他说这件事的教训是：要向当地人学习。

　　发言人与老板就像好夫妻

　　记者：您说过，一个好的发言人不能有自己的个性，不能有自己的观点甚至思想，那当发言人有没有影响你的个性？

　　埃克哈德：进联合国前，应该说我是一个偏向自由主义的人。我的个性，就与任何一个普通人一样，都有自己的观点，但发言人的公众形象就是安南的形象，因为所说的任何一句话都可以被这样记录：安南的发言人是这么说的。每句话都挂着他的名字。你不能对记者说，安南是这么说的，我个人不同意这些观点的。发言人与老板的关系，应该像这样（他伸出右手，把食指和中指并得紧紧的），像一对关系非常和谐的夫妻。

　　记者：那现在退休了，可以自由表达了吧？

　　埃克哈德：也还不行，这也是我不想写书的理由之一。发言人与秘书长非常密切，知道了许多他的私事，这些在我的余生都应该保密。写书，难道写一本说三道四的书吗？

　　对一般事情的看法，可能是没问题，但对于政治事件，我最好还是非常低调。因为人们仍会这样说：安南的前发言人这么这么说。然后他们会翻出我当发言人时的话，再重新解读，找出我的偏见。如果我有偏见，那也就是老板的偏见。

　　尴尬时刻

　　公众场合怎么可以提这种问题

　　记者：您当发言人时，最难回答的问题是什么？

　　埃克哈德：去年，传言安南卷入石油换食品丑闻时。当时的气氛，记者并不是为了寻求真相，而是给联合国施加政治压力，有时候我觉得很难对付那些问题。对我来说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安南秘书长受的侮辱，说他与一个在联合国工作的女人上床。在现场直播的记者招待会上，有个记者提出了这个问题。我的回答是，那个人是他前妻的朋友，而不是他的朋友。在公众场合，提这样的问题！这大约是我遇到的最尴尬的问题。

　　至于我不知道答案的问题，我会爽快地说“不知道”，查一查再告诉你。作为一个发言人，最糟糕的事是假装知道，并捏造事实。

　　专家观点

　　联合国不是BBS

　　记者：作为国际问题专家，您对许多问题有自己独到的见解。现在世界上许多人，包括一些中国网民，认为现在的联合国就是一个BBS，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埃克哈德：我不同意这种观点。联合国发展了一种国际准则，这是最重要的。大家都有发言权，讨论，然后决议。90年代，进行了几次大规模的维和行动，就很成功。当然也有失败的例子。

　　联合国的维和概念一直在不断进化。从维和到和平重建，再到冲突预防，在冲突还没激化时，就消除掉。去年安南又提出了人道介入，这是革命性的。联合国宪章是规定不能干涉内政的，但是很多政府垮台的时候，人民受到极大的伤害。我们不能袖手一坐，说这是他们内政，不能干涉。现在这些都还只是概念，但已经是维护国际和平和公正的一大进步。

　　记者：他们说联合国没用，喜欢举美国撇开联合国直接打伊拉克作例子。

　　埃克哈德：联合国是各国政府组成的组织，是世界上最有力的组织。但联合国没有军队支持，是需要各个国家通力合作才能维护和平的机构。

　　入常问题很复杂

　　记者：中国和韩国很多人签名反对日本入常，您是怎么看日本寻求入常的？

　　埃德哈克：日本和德国的经济实力非常强大，而且对联合国的贡献也非常大。所以他们觉得如果安理会改革的话，应该有他们一席之地。

　　但增加常任理事国新成员，需要安理会5个成员一致同意，任何一国都可以行使否决权。英国、法国，还有俄罗斯，都已失去了原有的大国地位，所以5个里有3个不看好增加新成员。

　　安理会改革问题非常复杂，如果让巴西加入，那阿根廷就会问，为什么不是我。在亚洲，如果让印度加入，巴基斯坦又要说了。南非吗？那尼日利亚呢？所以虽然安南推动改革，这些还不足以让改革变成现实。

　　伊朗怕安理会

　　记者：以您在联合国的工作经验，对于伊朗核问题，联合国会最终作出一个什么样的决定，会不会制裁伊朗？

　　埃克哈德：俄罗斯仍在寻求谈判解决的办法，欧洲有些国家则非常愤怒。另外有趣的是，伊朗看起来很害怕安理会。

　　记者：伊朗总统声称不怕制裁。

　　埃克哈德：那为什么他们威胁说，如果提交安理会他就会这么做那么做？禁运是一种非常毁灭性的手段，整个国家的人遭殃。像伊拉克，禁运就毁灭了整个国家的经济。伊朗应该还是会想办法避免这种事的。

　　记者：下一任联合国秘书长，很多国家都支持亚洲人担任，您看好谁？

　　埃克哈德：现在下断语还太早。一般来说这是轮流担任的，但这不是规则，只是惯例。如果真是亚洲人，别的国家应该不会有意见。但是，联合国更需要的是一个合适的人，而不是限定地区。所以，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记者朱娅珍 都市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