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西“官方历史”的洗脑教程

　　很多法国人认为，历史课这个“民族团结的钥匙”在巴黎骚乱和移民情绪的推动下，变成了“内部动乱的发酵粉”。于是，玩文字游戏、下法律条文、花重金更换旧课本……中小学生手里薄薄的一册历史教科书，成了政客们的新游戏。

　　文/胡斐

　　2005年11月，法国巴黎郊区由外来移民引发的骚乱好不容易才平息了下来，另一场口头上的骚乱又开始趋于白热化状态，原因在于法国政府正希望通过一系列的政策手段，试图在法国年轻一辈，尤其是外来移民的年轻一代心目中，美化长久以来的殖民统治。

　　事实上，早在2005年2月23日，法国政府就颁布过一条法令，主要是肯定在1954年到1962年间，在阿尔及利亚独立战争中为法国殖民军队效命的20万阿尔及利亚人的名分和地位。这原来是件好事，在1962年法国撤兵后，他们面对了残酷的命运——将近13万人被视为通敌而遭处决。但是一项较不受瞩目的修正案，在这个法案上加进新的一条：学校的历史课应该特别强调法国在海外带来的正面影响，尤其是在北非。

　　于是问题和麻烦就来了。

　　谁是教科书的幕后黑手？

　　英国著名喜剧节目蒙特·派森中有一个段子：

　　甲：我不明白，殖民统治究竟有什么好？

　　乙：你说说，殖民统治给那些蛮荒地区都带去了什么？

　　甲：旅游、学校、

　　乙：再想想……

　　甲：好吧，旅游、学校、医院、治安……还有铁路和火车！

　　乙(高兴)：对对！

　　甲(不解)：我还是不明白，殖民统治到底有什么好？

　　一边是法兰西帝国海外扩张的辉煌，一边是殖民统治遭遇的诟病，这场延续下来的骚乱正好反映了法国政客们对于曾经的殖民统治时代极端矛盾的感情，而那个时代的后遗症也使得现如今的外来移民对法国本地居民产生本能上的疏远。同时还带来了另一个问题：究竟该不该有“官方历史”？

　　这条看上去不怎么起眼的修正案，没想到刚一提出，就引起了不小的风波。法国上千位的历史学家、作家和知识分子签署了一份陈情书，要求废止规定历史老师在课程中强调法国殖民行为中“积极”一面的新法律。英国《卫报》报道说，陈情书上写着：“只保留殖民主义的正面影响，这条法律等于是想用谎言掩盖罪行，比如在黑奴买卖当中，几乎不提对原住民灭族的大屠杀，还有在法国原本就历史悠久、根深蒂固的种族主义。”参加签署陈情书的包括法国家喻户晓的喜剧明星吉·勃多斯(Guy Bedos)，他是出生在阿尔及利亚的法国侨民，此外还有《玛戈皇后》的大导演帕特里斯·夏侯(Patrice Chereau)等人。法国知名历史学家皮埃尔·维达那克(Pierre Vidal-Naquet)公开表示：“政府没有权力决定学校怎么教历史。”他在接受法国《自由报》的采访时说：“日本有法律规范历史课的教材，学校教科书也将日本侵华的罪行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如果法国也想变成那样的国家，那它可是走对路了。”其他重量级历史学家也纷纷表示，这种法律在法国完全没有必要。一位教授说：“这样的法律是想强加官方版本的历史在学生身上，完全不符合教育中立原则。我绝不能接受政府指挥老师们历史课该教些什么。”

　　目前，关于官方是否应该介入中小学生的历史课教程，在法国还尘埃未定，法国总统希拉克在2005年12月发表讲话，声明政府没有意向要推动官方去设定的历史。“法律是不能改写历史的，”他说，“历史该由历史学家来写。”他同时强调法国“没有所谓的黑暗时刻和光明时刻。没有什么遗留下来的东西我们要去假设存在……每一个人都必须尊重历史”。希拉克总统还表示，他将设立一个委员会，在3个月内对这项法令给予一个答复。历史课这个“民族团结的钥匙”在巴黎骚乱和移民情绪的推动下，变成了“内部动乱的发酵粉”。

　　维达那克提到的“日本有法律规范的历史课教材”确有其事，2001年5月，一位法国博士候选人阿尔诺·南达(Arnaud Nanta)在日本实地搜集资料，对日本的历史教科书事件进行了调查，里面指出“1955年，日本政府发布了‘教育条例手册’，明确了核准教科书的标准和规范。教科书的核准制度得到了严格执行，这之前编写的教科书80%以上都遭到了否决。这本条例对此后20年教科书的编撰起到了深刻的影响。根据这个大纲的精神，教科书的编纂者通过玩弄文字游戏的方式改写了原有的教科书。”

　　日本政府于2005年年初批准的教科书在日中关系中造成了几十年来最严重的裂痕，好在读过这本书的日本学生却寥寥无几。美联社于2005年4月撰文指出，这部名为《新历史教科书》的课本虽然免费发放，但是，日本的11102所初中只有10所公立初中和8所私立初中使用这本教科书，也就是说，在120万学生当中，使用这本书的仅占0.1%。

　　教科书问题=政治问题？

　　当9·11的恐怖分子劫持飞机直奔纽约世贸双塔和五角大楼时，美国的教育界当时正在进行两年一次的社会学习科目教科书的修改和更新工作。后来两年过去，教科书更新工作重又开始，一个最重大的问题是如何将9·11恐怖主义袭击美国，这样影响重大的事件写入美国教科书，在当时的美国争议重重。

　　2002年3月23日，阿富汗全国近3000所学校正式开学，阿临时政府主席卡尔扎伊参加开学典礼时百感交集，以至于流下了眼泪。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美国政府却心急如焚，因为阿富汗孩子领到的教材依然是冷战时期中情局编的，核心思想就是教育阿富汗孩子仇恨一切外国人、仇恨一切占领者！现在，为了防止阿富汗孩子把书中学来的仇恨加诸在阿富汗来来去去的美国人身上，美国政府不得不拿出近千万美元迅速更换阿富汗学校里的所有教材。在后来的

　　中央教育科学研究所研究员白月桥指出，在各国普通教育中，历史课设置不尽相同，教科书的编法自然也相差甚远。在美国，历史课是合并到社会学科中讲授的。美国的社会学科目是一门包括历史、地理、经济、社会学、人类学和法律学等多学科内容的综合性教学科目。在德国，德国史和世界史合编，以讲本国史为主兼讲世界史。许多国家都把历史课课程合并到其他科目中一同讲授。所以，历史教科书持一个什么样的观点，会影响到学生们对其他科目的理解，甚至对学生世界观的形成也产生很大的影响。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法国教育改革中，就曾经把历史与经济和社会等学科合并过，实践的结果是大大削弱了学生的历史知识，因此法国总统密特朗在总结这一改革历史课程的教训时作出“轻史害国”的结论。

　　1993年，美国曾公布一项调查指出：10岁至18岁美国青少年的平均智商与1950年代同龄的水平相比，下降了20多分。美国康乃尔大学教授唐纳德·海伊斯经过长期调查研究发现，造成美国年轻人智力退化的罪魁祸首竟然是美国中小学普遍使用的教科书，因为美国教科书的质量太差，难度太小。所以海伊斯警告说：如果不提高教科书的质量，进行大的改革，“明天的美利坚公民将会变得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由此不难解释，虽然是一本薄薄的中小学历史教科书，却引起了惊天的波澜。被奉为“未来花朵”的孩子们，究竟怎样认识历史，已经上升成为了令政客们头疼不已的棘手政治问题。

　　“只有勇于面对自己过去的历史，法国才有可能向前发展，法国必须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是什么帝国的首领了。”巴黎东方语言文化研究所的一位历史学家Benjamin Stora说，“这是一场50年前就埋下导火索的论战，我们必须经历它、克服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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