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以我的方式

　　武 卫

　　当国际新闻版的编辑兄弟告诉我米洛舍维奇死讯的时候，无比的愕然，自己都感觉到面部表情的剧烈：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在江湖上被提起了。当萨达姆被审讯的消息都已退居国际新闻版的旮旮旯旯的时候，米洛舍维奇的名号就更被淡忘了。他因为死亡才重新被想起，虽然他是第一个被审判的国家元首。

　　愕然后是伤感，这种伤感是复杂的。英雄末路的感慨？他与妻子在狱中独过61岁生日时的凄凉？满头的白发？无奈的雄辩？种种信息、景象交织在一起，冲击着毫无准备的大脑。

　　这种伤感的感觉又很强烈，强烈得竟不时盈出一些泪水，我想这是源于对死亡的具体感受吧。以前，对死亡的感觉抽象而遥远，当渐渐步入中年，父辈们渐渐逝去的时候，死亡一下子变得具体而确切。当又一位老者的离去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已不太注意逝者的身份，不由得去想他离去时的感受。这个囚床上的老者逝去前会想什么呢？苦难的童年？奋斗的青年？斗争的中年？孤独的末年？光荣与背叛？理想与梦幻？他会看到父母在天堂的召唤？他是无怨无悔的离去？还是对生命无限的留恋？他会将手伸向并不在身边的亲人吗？

　　当这位老者的突然离去带来的心理冲击渐渐平息的时候，也感觉到这种猜测和想象没有很大意义，每个人的离去都是一样的，不管他有多么辉煌或复杂的人生里程，不管他有多么丰富的感悟，去了也就去了。离去后更是一样，时间会消磨一切，“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当怀念他的亲人也渐渐离去的时候，剩下的只是墓碑上的符号。不同的是，像这位老人，不仅会在墓碑上、还会在教科书上留下符号，更会有很多人以他为生，研究他的死亡“悬案”，不断地下结论又不断地推翻，如拿破仑一样。

　　细细想来，这位老人早对自己的离去有着充分的思考和预见。

　　据南联盟《电讯周刊》多少年前的报道，南联盟前总统米洛舍维奇在登上将他送往海牙监狱的直升飞机前曾道别说：“再见，塞尔维亚兄弟们。”对米洛舍维奇离别时的举止，《电讯周刊》形容他显得傲慢而不失尊严。而对此行的结局，该报道预测说，如果海牙国际法庭判决米洛舍维奇有罪，他可能不会再有机会踏上塞尔维亚土地。

　　现在，他真的再也踏不上塞尔维亚的土地了，但他没等海牙国际法庭判决自己有罪；他虽然是作为一个囚犯死去，但绝不是一个罪犯——他保持着最后的尊严，他对自己的命运有准确的预见，所以有着自己的“安排”，他以他的方式死去。其实，在走进海牙监狱后，他已经思考并宣告了自己的死亡，他反复播放和倾听美国已故著名男歌手弗兰克·西纳特拉的歌曲《以我的方式》，这首歌这样唱道：

　　现在，尽头将近；

　　所以，我面临最终落幕。

　　我的朋友，我将作明确表述，

　　我将陈述自己的观点，对其内容我深信无疑。

　　我已经经历过一段充实的生命。

　　我已经历经每一条道路。

　　但比所有这一切更为重要之处在于，

　　我以我的方式做了所有这一切。

　　遗憾，我确有一些，

　　但值得提及者并不多。

　　我做了自己必须做的事情，

　　对于这些事，我每一桩都毫无例外地承受结果。

　　……

　　多么好的人生注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