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　行刑者到来(图)

　　赤堀正夫曾被关在死囚区35年，现在成了一名社会活动家

　　他曾被当做行刑对象带出牢房

　　日本，名古屋。

　　和所有的死囚一样，赤堀正夫知道自己离开人世的那一天将毫无征兆地到来。对死亡的恐惧、死期的不可知让他整个人日渐僵硬，外界的任何声响都会让这个等死的人惊恐万分。每次听到守卫逐渐逼近的脚步声，赤堀正夫都在想，“这是自己死期临近的信号，还是别人生命的倒计时？”一次次面对死亡逼近，又一次次得到暂时“缓刑”……在真正死期到来之前，赤堀正夫和所有死囚的生命已经被恐惧折磨得枯萎不堪。

　　上个世纪70年代，某天清晨，监狱守卫的脚步停在了赤堀正夫的狱室门前，面无表情的监狱守卫打开牢门告诉他，“跟我们走吧”。时隔多年，赤堀正夫回忆起当年的那一幕还心有余悸。据他回忆，听到这句话后，他整个人立刻瘫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五个监狱守卫不得不把他拖出牢房。赤堀正夫恢复意识的时候，正好听到守卫们小声议论是否抓了错人，原来在赤堀隔壁的山本才是他们的行刑对象。

　　“他们把我又拖回了牢房，连声对不起也没说就向山本的牢房走去。那些守卫还把牢房的小窗户关上，我看不到山本当时是什么反应。不过我能听见发生了什么。”回忆着当年戏剧性的一幕，赤堀正夫不禁眼泪汪汪、声音颤抖。

　　赤堀正夫今年75岁，1954年，23岁的他被控强奸杀害一名女学生。在当地警察的严刑拷打下，他被迫认罪。赤堀正夫说，等候无法预知的死亡的感觉彻底摧毁了他，他甚至好几年都无法开口说话。幸运的是，在这种煎熬中度过了30多年后，赤堀正夫1989年被无罪释放。

　　死亡恐惧下与世隔绝20年

　　赤堀正夫的故事掀起了日本死刑的神秘面纱。日本死刑的行刑方式为原始的绞刑，政府习惯偷偷行刑，甚至专门挑国会休会的日子来行刑，在行刑前不会告知犯人行刑的时间。而这些死刑犯的家人也只有在被通知收尸时才知道他们已经被绞死。

　　日本政府承认，日本现有75名死刑犯。这些死刑犯被严禁与其他犯人交谈，不能看电视，与外界的联系更是少之又少。每个礼拜，这些死刑犯只有很短一段时间在牢房外进行身体锻炼。他们的牢房一般很小，四堵冰冷的墙和一扇小窗户就是这些死刑犯的所有天地。在这样与世隔绝的环境下，很多人都患上了失眠症。

　　日本行动迟缓的法律系统使得很多死刑犯要在监狱中度过二十多年，这期间，日本的死刑犯一边上诉，一边承受着死亡随时降临的恐惧。一旦上诉被驳回，法官可能很快就会让刽子手行刑，事先却不会有任何通知给死刑犯。

　　日本很多律师协会和人权组织强烈抨击政府的这一做法，他们认为这种做法严重损害了人类的尊严，不过日本政府对这些抗议的反应相当冷漠。司法部门的工作人员称：“我们这么做是想要那些死刑犯能保持正常的神智，每一个人都希望这些死刑犯能平静面对他们生命的最后一刻。”

　　究竟这样做是否达到了预期的效果还有待讨论。在赤堀正夫三十多年的“等死”记忆中，面对行刑者，一些人会变得很顺从，但更多的人则像疯了一样。“人当然不愿意去死，他们大喊大叫，那些监狱守卫不得不把他们的嘴堵起来，手捆起来才能把他们带走”。

　　狱中日记披露“等死”生活

　　日本政府从来不会对公众公布死刑犯的姓名和行刑的任何细节。外界对死囚生活仅有的一点认知来自像赤堀正夫这样的幸存者，或者是偶尔流传到大墙外的死刑犯们写下的只言片语……

　　1997年，死囚大道寺雅史的狱中日记出版。大道寺雅史因涉嫌参与1974年的三菱重工爆炸案而被捕入狱，那次爆炸造成8人死亡、380多人受伤的严重后果。大道寺雅史记录下了自己难捱的“等死”生活，夹在写给家人的信中寄出了监狱。在大道寺雅史的简略叙述中，外界才知道这些死刑犯就在厕所的旁边吃那些发臭的饭食，冬天的牢房冷得和冰窖一样，夏天热得几乎让人窒息……

　　大道寺雅史在日记中写道：“我们全部睡在强烈的灯光下，我申请要一个眼罩，但是质量很差，根本不起作用。绝大多数人都不得不吃安眠药才能入睡。”而监狱守卫为他们的行为这样辩护：“监狱的24小时灯光是为了让防止犯人逃跑，不允许犯人戴着眼罩睡觉是因为这些眼罩可能成为自杀的工具。不让他们看电视、与外界减少联系是因为外界一些不必要的信息会刺激他们。”

　　大道寺雅史还写道：“每天醒来，看见的都是一张张面无表情、浮肿的脸，与世隔绝的生活状态让很多人的脑子变得不正常。”他曾向监狱守卫要求锻炼身体保持健康，但那些守卫甚至不允许他在自己的单间中做一些简单的伸展动作，“你动动胳膊可以，但决不允许弄出什么声音”。

　　这本日记的出版并没有给大道寺雅史带来什么好处，他现在依然在监狱中等待死刑的到来。实际上，越来越多的日本法官不愿意签署死刑判决，他们经常有意拖延时间。但已被判处死刑的囚犯们仍然被长期地单独监禁着，面临着随时可能降临的死亡。

　　监狱环境“处死”了生的希望

　　目前，赤堀正夫正在为两个自称清白的死囚奔走呼吁，希望为他们争取重新审理。“这样的等待折磨得我们不成人样”，赤堀正夫说，“1974年，我就和我的支持者说，我早一点死去可能是件好事。我想要死去，但我没有足够的勇气自己动手，而且我也没有家伙。”

　　尽管日本人很少在公共场合讨论死刑的问题。但有调查显示，高达80％的日本人支持死刑。正如一些日本分析人士担忧的那样，监狱中死一般的寂静容易让很多人陷入绝望，很多人甚至因此放弃了上诉的机会。去年秋天，就有一位38岁的囚犯在坚称自己清白的情况下放弃了上诉。他的律师认为就是监狱的环境“处死”了自己的委托人。

　　赤堀正夫也表示，在他被关押的那一段时间里，最煎熬的不是面对死亡，而是不能和别的犯人说话，“监狱不允许我们交流，但是我们会敲墙告诉隔壁一切还好。有时候监狱会有些表演，但我们这些死刑犯不能观看，最多过几天听听录音。”

　　对此，日本司法部官员松本解释说：“这些犯人必须单独关押。我们可不想看到这些人聚在一起商量怎么逃跑。如果我们给他们（死囚）更多的自由，那么就增加了他们逃跑越狱的风险。只有减少他们的自由，我们才能管住他们。”赵战花编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