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海滩拾贝惨案加重政府对移民政策反思

　　导致23名华人在莫克姆湾遇难的林良仁被判14年监禁后，英国政府加深了对移民政策的反思

　　本报特约记者曾飚发自英国布里斯托

　　当郭秉龙用蹩脚的英语向英国警方求助时，他正站在冰冷的莫克姆湾(M ore c a m b

e B a y)海水中，水已经淹没到了他的胸部。

　　“落水了，落水了，很多人落水了。”2年后，英国警方保留的这段录音仍然带有嗖嗖的风声。这是2004年2月5日,中国传统的春节。

　　那个漆黑的夜晚，23名大多数来自福建的中国劳工，在英格兰莫克姆海滩捡拾海贝时，由于忽略了潮水上涨时间，命丧英国滩涂。

　　2年后的2006年3月30日，英国法院对同样来自福建的蛇头林良仁作出14年监禁的判决，郭秉龙的求救电话成为了最重要的证据。

　　蛇头的诞生

　　29岁的林良仁来自福建福清，他有兄弟姐妹在阿根廷做生意。在出国前，林良仁是当地一家塑料企业的会计，可以说是生活相当不错。按照英国警方说法，林良仁算是个“有钱人”(som e on e of su b sta n c e)。

　　2000年，林良仁以学生身份来到英国，花了1500英镑在伦敦和曼彻斯特注册了课程。实际上，他到了利物浦，开始在盛产贝类的莫克姆湾做拾贝工作。林后来告诉警察，自己不喜欢这个工作，受不了整天泡在冷水里。

　　海滩拾贝者的工资并不高，差不多是5英镑/小时。尽管超时劳动，但月薪一般不超过800英镑。2005年英国《经济学人》数据显示,英国人均收入是38860美元，相当于1800英镑/月。相比而言，来英国打工的收入是偏低的。据郭秉龙妻子介绍，郭当时每个月给福建老家汇款只有人民币10000多元。

　　这样的落差，让林良仁考虑如何赚更多的钱。从老家带人过来，收取中介费，这是一个可以尝试的方法。于是，在利物浦的唐人街，林良仁开始了伪造劳工签证和国民保险号(National I n s u r a n c e N u m b e r)的生意。前者是外来劳工到英国工作的法律凭证，俗称“劳工纸”，后者是英国社会保险和福利的等级号码，在英国工作的外国人也会申请到一个，用于管理他的工资和福利。

　　后来，林良仁的工作就变了样子：开车把拾贝者送到滩涂上班，晚上把他们接回来。拾贝者采集一袋贝壳，林良仁付给他8英镑，自己转手20英镑卖给英国本地收购商。

　　异国打工

　　在到英国打工的中国劳工中，林良仁算是一个“成功人士”。但是绝大部分拾贝者，基本上来自中国福建贫困农村，出来之前20多万元的费用，已经让他们背上了沉重的负担。

　　到英国之前，郭秉龙是福建当地的一个农民，他曾办过砖窑，开过加油站，但均以失败告终，还欠了一屁股债。后来，他听说在英国打工很赚钱，于是联系了蛇头在当地的代理，准备以旅游签证出来打工。所谓的代理，在福建沿海就是一些有着海外关系的本地人。而蛇头提供的服务，常常是一条龙，包括偷渡、找工作、高利贷等。

　　郭秉龙的出国计划，一开始受到妻子的阻挠，但是他总是安慰妻子，出去是为了整个家。2003年，郭秉龙从北京飞到法国巴黎，给了蛇头8000英镑。“当时我们两个抱头痛哭。”郭秉龙的妻子回忆说。

　　由于在法国找不到工作，他一直和其他偷渡客挤在一个小房间里。2003年6月，在失败了两次之后，他从法国偷渡到英国，远在家乡的妻子又付给了蛇头10000英镑。

　　然而，在英国，郭秉龙还是找不到任何工作。终于有一天，一个人过来问他，愿不愿意去海边拾贝壳，他满心欢喜地答应了。

　　在这里，他遇到了早他3年到达英国的福建老乡林良仁，成为了林手下的拾贝者。当然代价又是不低的。郭秉龙几乎工资的一半要用于付工作中介费和住宿费，加上要还国内的贷款利息。

　　拾贝者的生活异常艰辛。30多个拾贝者住在利物浦一间3个卧室的房间，吃饭都要站着。因为到莫克姆湾要两个小时的车程，为了避开上午的交通高峰，他们常常四五点钟起来。

　　郭秉龙为了挣钱，拼命地干活。有时候，一天他能够捡13袋海贝，相当于赚了100多英镑。

　　沙滩之死

　　真正的悲剧，不是海滩拾贝的工作，而是死亡。

　　2004年2月5日是中国农历除夕。林良仁接到海贝收购商Edon的电话，希望再收购一些海贝。于是，林良仁开车把30多人送到了莫克姆湾海滩。

　　夜晚的莫克姆湾海风非常大。傍晚5点钟，郭秉龙和其他一些拾贝者已经离开岸边好几英里。晚上7点钟，最后2名当地拾贝者离开的时候，提醒这些中国人注意安全，早点离开。然而，再过了一个小时，一切都晚了。

　　潮水越来越急，小巴开过来接人，由于坐不下太多人，郭秉龙和另外几个人被留在了原地，等着第二趟过来接。不幸的是，小巴在穿越和海岸平行的Keer河时，被暴涨的河水困住了。

　　海水越来越深，郭秉龙用不连贯的英语向警方报警后，又打电话给了远在数万里之外的福建。那时候是北京时间早晨5点，郭秉龙的母亲接到电话时，他只能惊恐地在电话中向母亲呼救：“海水已经到了我的脖子，救救我。”

　　然而，海水终究还是淹没了郭秉龙，还有其他22名拾贝者。

　　英国反思移民政策

　　随后，林良仁、其女友赵小青以及英国贝壳收购商被指控多项罪名。林良仁除了被指控犯有21条过失杀人罪,还被指控违反英国移民法律，帮助偷渡非法移民。

　　今年的3月20日，BBC播出了纪录片Death on the Beach，模拟了整个事件过程。纪录片制作人菲利普在接受《第一财经日报》采访表示，整个审判持续了6个多月，法院是经过精心调查和考虑的，“这个审判很公正”。

　　从19世纪部分中国海员被贩卖到利物浦开始，华人就成为了英国经济不可或缺的部分。现在英国有种说法，中餐馆是香港人开的，厨房是福建人做的。

　　现在，在英华人的聚集开始出现了分化。华人开办的餐馆和洗衣店重心转移到曼彻斯特；中部城市米顿坚，由于工作机会较多，成为香港新移民集中地；英格兰中部的北安普顿由于楼价较便宜，吸引了大批澳门华裔。

　　如今，海滩拾贝者惨剧审判终了，此事件加重英国政府对移民政策的反思。英国政府一方面希望通过人口流动，给国家带来更多的经济机会，一方面由于英国本身资源的有限，不愿意接纳更多低技术移民。

　　目前，英国社会正在出现一股反移民的潜流，也许海滩拾贝者的惨剧不会再出现，但在英华人的移民和发展之路，压力也许会越来越大。